晨起,皇上见铜镜覆麻布,随手撩开。只一瞥,觉自己老了。转身看叶瑟晶莹剔透的脸和一池活水的眼睛,更叹自己年岁过丰。而这种感觉,在面对比她更年轻的绮梦和音希时也不曾有。
叶瑟走来,轻揽皇上肩,柔声问:“皇上也要对镜贴花黄?”
皇上无奈一笑,盯着镜中她娇羞的笑靥,“我们是不是看来不配?朕终究老了些。”
“哪里老了?哪里老了?我找找。”叶瑟故弄玄虚,一双手在皇上脸上东寻西找,“连一条像模像样的皱纹都找不到,哪好意思说老呢。”
皇上又捉住她手,凝望镜中两人的笑意。
这样的场景真温暖,可一望镜中的一对笑脸,叶瑟就心慌,仿佛镜中此刻情意缠绵的,是皇上同云锦,而不是自己。她匆忙覆上麻布,“皇上,该上朝了。臣妾伺候你更衣。”
便是将别,两人仍深深对视。叶瑟向来觉得自己没有其他嫔妃那种顺从思想,可如今,却也觉得自己已烙上他的印,像是一纸被盖了玉玺的奏章,舍不得再离开桌案一样。这样的烙印,不让她觉得失去自由,倒是幸福不已的。
弘历轻轻抱了她一下,瞬时觉得神清气爽。她的年轻,不是云霞脸上一抹红晕,不是一个虚妄的数字。她的年轻气是活的,仿佛能过到他身体里。
皇上走后,叶瑟唤玉怜,“报与内务府,换尊梳妆台。”
玉怜吞吞吐吐,“这梳妆台可是小姐从府上带进宫的。当时,宫中规定不让带,您执意非带这一件。如今怎么?”
这镜子是云锦的陪嫁?难怪自己总见幻象。想起云锦死时凄清,又不忍毁了她的心爱之物。于是,转而嘱玉怜:“总会用旧的。你差几人搬至储藏室,好生装帧藏着。新的不必多华美,能用就行。”
玉怜心中虽不悦,依然答是退下。
殿外似有人轻声争吵。
“大阿哥,娘娘还未起呢,您不能进去。”是言蹊的声音。
“不管起不起,你得先去报啊。”是永璜。
永璜回了。叶瑟失魂落魄顿坐梳妆台前。如今想起这个名字,听到他的声音,已不会心头微撞,满脸霞红。可自己怎仍无法直面他呢,如今两人尴尬的身份,该如何越过曾深情如水的过往,若无其事相处呢。
永璜甩过言蹊阻拦的胳臂,兀自进殿。见叶瑟静坐梳妆台前,瞬间泪目。九个月了,自己离去九个月,再一见她,还如同昨日刚见过一样,毫不疏离。
叶瑟捏紧双手,故作镇定,“璜儿,你回了?”
“是,额娘”,永璜已泪珠长流。
“回了便好”,叶瑟回过头不再看他。
“我写了很多信”,永璜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