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坦荡,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玩意儿果断揣回怀里。闻声压根不解释,一派沉静,好似那东西本就属于他。 铮铮铁骨硬气男儿,带这手绢实在不妥。可从那笃定的眼神中又能清晰品出他是明白的,知道那是谁的手绢,明白是她不小心遗落,更了解人眼下已然知晓。二话不说,依旧随身带着,刻意为之,完全不作它想。 这人怎就这么……意识到这点,丫头心里不自觉打鼓,好像贸然揣东西的不是对方,实则是自己。沉默片刻,出口的话也变得迟疑。 “这,这是我……” 悻悻地说不下去,脑中有了模糊的概念。倒不知如何应对。反观对方,根本不答,摘了满满一篓的草药。单手拎起搭在肩头,简单一声,转身走了。 “嗯。” 单就一个字,是太过仓促。连多的话也没有。一时语塞,下意识跟上。他仍旧面无表情,彤儿抬手拭去汗珠。盯着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二人默住,一瞬间思绪都有些打结。 连发都来不及束,散散披落肩头。以免过会儿乱蓬蓬拢不好,她停下仔细梳理系紧。恍然再看,那人早走了老远,追上不知又得何时去。 隐着股劲在心内纠缠,然而前面的男人却更渐心乱。比她好不得多少,到底是将军。打哪儿都能绷住,半个字都不愿解释。 由此避开,于是接下来的行程变得寂静无声,他拾起药独自寻思,时不时也会说话。不过都是关于用药搭配与她母亲的具体病症,其余的概不多讲。 归来时一起坐上马,丫头的不自在更添几分。冰雕样的小脸默默不语,临近傍晚,远方日落浮出半张脸。映在彼此侧脸,倒生安逸。 “回去照我的方法,记得按时服药。” 许是觉得如此情景太过寂然,他随声叮嘱。如此骁勇张狂的虎将,到这小姑娘跟前竟事无巨细。她拉回思绪,心底突生感激,诚恳点头。 “谢谢,此方……若是好……” 来不及讲完被打断,他勒马驻足停歇。不知是刻意还是本就打算歇息。好整以暇打量她的侧脸,勒缰悠闲问。 “若是好,你便如何?” 直言不讳,试探中带些漠然。模样正经,品不太出,果断将其问住。来不及应,内心泛起涟漪,目光直直,似是望到云层深处。 一句又把丫头击得说不了话。是啊,能如何,除了感激的话。对于此人她不敢怠慢,如今受恩于此,横竖算帮过忙。猛一想,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希望娘亲快些康复,即使不成,能缓解也是好。内心莫名有些相信,关于那些药,兴许试一试能见效不定。 头顶鸟儿划破长空,唇瓣轻柔柔,小姑娘很是正经。为他的话,想着,也专注着。 勇气到这儿竟汇不成一股劲,意料之外的问话,即便无意识随口一说。也足够她静下来不言语。他继续驾马,只不过速度比刚才缓了一些。见人如此倒恢复正色,挺直背脊继续陈述。 “令堂的病较麻烦,这些药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飞驰而过卷起脚下尘土,奔走湿水边又带起大片泥浆。他神色从容,道出事实。彤儿何尝不明,薄削的肩膀闻言微微动了动,身后男子察觉,住了声。 “近日我们也曾寻过大夫。大多说法一致,只得静养瞧瞧。” 轻叹口气,如实回复。苏一恒没再多言,早前跟徐衍身边学过些许。小毛病缓解能做,大病也能瞧。但真要治出个啥,他没那境界。毕竟不是挥刀斗狠,随随便便就能手到擒来。 他能怎么做,尽力便成,不行再想法子。飞火驹的脚程不容小觑,没耗多时。又快抵达他所住的洞窟。 一路回到高坡,她端端静立。从马上灵活爬下,软软灵活。爬了几次飞火驹倒也游刃有余,最重要的是那马好像并不是起初那般排斥她,现下已到欣然接受并且很适应的地步。 本想就此送他回洞再回屋,哪知对方表示住处缺些东西,要她过去帮忙。 松口气,自然得应。可才将落定,脑中又忆起那手绢的事。谨慎停顿,心中浮起诸多思潮。情不自禁放缓脚步,如此情景,恨自己多想,又不得不多想。 彤儿在这方面虽是迟钝些,可也不是完全品不出,至少在这节骨眼,总能嚼出点别的。 张戟和着一帮手下撒欢山林仍不见归来,倒落了二人一方清静。跟着入洞,竟比那夜还觉不安稳。 放下竹篓,似是无措。洞窟有台小方桌,上头有她备好的茶具。望着门口的炉子,她站了会儿转身烧水去了。 回头将床好好铺整一番,那纤柔娇娇的专注倒让人生出别的异样。仿佛贤良淑德的小娘子,意识到这点,苏一恒赶紧撇开头,再不紧盯。 “夜里寒,我给你加了厚被,还有什么,改明再给您带来。” 收整完毕又是那套说辞,知晓她要走,当下不强留。点点头坐到她铺好的床榻上,目视,简单“嗯”了一声。 横竖总有法子见,他不急。放人默默离开,此处离她家较近,背着满满一兜装好的草药。拒绝对方再送,小跑着往回而去。 往常运筹帷幄的功底在这时半点派不上用场,他立于高坡抱臂打量不远处离开的身形,直到成为一枚小黑点,消失不见。 知道被她发现的事,不解释也是因为瞬间窘迫。实则有那么片刻不知该说什么,待到理清,早已蛮横挨过去。丫头性子软,不及多问,更不逼人。倒让他眼下有些难做。 一时静想,不知不觉便已夜深,张戟和着谢辉等人拎着野鸡回到洞窟。待在下头架火烘烤,等到一切处理妥当才上去唤他。兴致勃勃摆弄,美味配美酒。神仙般的生活,不醉不归倒也快哉。 张戟没敢问彤儿的事,明白她两日没来,主子自己又亲自去了一趟。至于后头有什么进展,他不知,本本分分没敢多言。对着这男人,有时候举杯畅饮似乎比婆婆妈妈更来得实际。 彤儿回家了,到家解释了在外耽搁的经过。娘问她为何采了这么多味药,她说在北山遇到知药者,帮忙配了些。随后收整完毕,继续埋身煎药去。 日子还得过,待到熬好一盅,用厚布包着搁置风口吹了吹。回头继续捻了火钳,翻煨反复。不一会儿便泛起一股子药香。娘亲睡得早,照法子服下药来。才将出屋继续忙去。 她总有操心不完的活,忙碌中偏头瞧眼侧房。爹爹正端坐桌案前翻找书写,烛火里目光专注。转身就着月色往外瞧,小院木栏外,风吹而过,徐徐清雅。 殊不知那不远处的大树下竟默默立了一道影,她眼神好,抬头便已瞧见。本能一惊,反应过来看清楚,那人竟是孟霖。 小子穿着白布衫,不知在树下站了多久。最后不等她唤便抬步走近。慢慢从远而来,行至跟前。眼见是他心心念念惦记的眉眼,不觉大了胆子,出口的话却是温柔小心。 “彤儿……” 执拗的眼神,一动不动盯着她。大晚上倒不顾及,端端站着,任是如何都不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