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樵渐渐睁大了眼,嘀咕:“我也是听我爷爷说才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家里以前有人闯海吗?”
山岚侧头,挽住飞起的长发,说:“在南渚听人提起过。”
徐玉樵的心像是被人挠了痒痒,他对这姑娘可太好奇了,瞥了眼盛霈的神色,忍住没多问,回答先前山岚的问题:“从这儿到南渚十几个小时,但休渔期刚结束,这船头天出海,得持续在海上作业几天,捞到足够斤两的鱼才回去。明天可能有小艇来,把海鲜运回南渚,或许你能跟他们一起回去。”
山岚敏锐地从徐玉樵的话中捕捉到关键词,问:“这不是你们的船?”
徐玉樵:“我们搭个顺风船,回岛上去。这船晚上还得去一个鱼点,做一两批网,得要二哥带着,我们下不了船,明早才走。”
山岚问:“今天是几号?”
徐玉樵:“八月十六。”
山岚听完,没再说话。
只是安静地看着海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玉樵能看出来,山岚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刚才在舱内,明明好奇地盯着他们挑选海鲜,愣是一个字没问,到了甲板,只剩他们,也只问了句燕鸥。
他想了想,说回舱里看一眼,转身走了。
徐玉樵走后,甲板上只剩盛霈和山岚两人。
盛霈拎着刀没说话,山岚无声地望向大海,仿佛在海上飘了两天的人不是她,倒是像来这儿观光的。
“刀还你。”
沉寂之中,盛霈开了口。
山岚微微侧头,看向盛霈,微透出些疑惑:“你不要这把刀,它做得不好吗?”
她对上男人色泽沉郁的眼睛,凝视片刻,心想他很不同,和这船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可这点不同,她暂时说不上来。
盛霈握着刀,拇指微动,推开护手,抵着刀颚,在薄而坚硬的刀身上轻弹了一下,说:“环首刀,开了刃,百炼钢,覆土烧刃工艺,容易折断,这把却不会,用了‘夹钢’法,锐利又兼有柔韧性,冰裂纹打得很漂亮,做这刀的,是个有水准的师傅。这刀难得,用来收藏已经是上品,实战还是差了点儿意思,但现在,也没有实战的情况……”
盛霈说着,忽而顿住。
刚刚某一瞬,山岚乌黑的眼眸似乎亮了一瞬,但这会儿又沉下来。
他顿了顿,递过刀,说:“这刀已经很完美,保护的很好,应该是你的心爱之物,救你不过是顺手,用不着还,拿回去吧。”
山岚垂眼,看了眼乌黑的刀鞘,却不接。
许久,她问:“哪里差了点儿意思,你很了解锻造工艺。”
盛霈随口应:“说不上了解,只懂点儿皮毛。”
山岚听出来了,他不想多说。
她耷拉着睫毛看了好一会儿,忽而转身走了,没有去接盛霈手里的刀,看背影,还比来时走得快一点儿。
盛霈眉梢微扬,黑眸里多了丝兴味,没拦她,而是收回手,再次抽出了这把刀,从上至下,仔细地看了一遍,最后在刀颚处停下。
第一遍,他以为只是普通的纹路,这一遍,将正反两面结合起来看,小篆体的单字——“招”。
招。
盛霈在嘴里过了一遍,轻扯了扯唇,还挺巧。
.
船舱内一批筛选结束,船员拿着皮管子放水清理地板,角落里还有些漏网之鱼,都被拎起来扔回海里。
山岚找了处角落,盘腿坐着,静静地看着船员们。
有的年轻男人没被姑娘直勾勾地这么看过,尤其是身上只穿了条短裤的,脸一红就跑走了,剩下的,也没人来和她搭话,有一两个,操着一口方言聊天,她听不懂。
直到有个年轻船员问起盛霈来。
他问:“今天上我们船的那个男人,领头的,你们都认识他?”
这下相对安静的船舱内热闹起来。
“盛二嘛,没人不认识他,是个怪人。”
“说说有多怪,这人打渔看心情,偶尔来了兴致,捞几网子鱼,都给底下人,自己不挣钱,平时那船就借给别人,也不耽误船上其他人。”
“那他靠什么挣钱?”
“哪有钱挣。”
“啧,这还算好的。他还是疯的!”
“怎么疯的?”
“这人专挑暴风雨天出海,你说疯不疯,不要命的,但心肠不错,这几年在海上救过不少人。”
“......”
山岚安静听他们谈论盛霈,不知道说到哪儿,这个话题转眼就过去,又说起别的来。
盛霈上驾驶舱和船长商量完鱼点的事儿,下来一瞧,她倒是自得,雪白的一团,乖乖巧巧地坐在那儿,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人看,可吓跑不少年轻小伙子,剩下的都是老船员,脸皮够厚,也不怵这么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
他立在那儿,扫了一圈,待扫到某处,视线停住。
船舱角落里顿了个男人,光着脚蹲在那儿,一身腱子肉,脖子到肩膀,横下一道粗粝的伤疤,细长的眼睛眯着,咬着烟打量着山岚,鼻翼微微放大,鼻息很重。
盛霈抬手,瞧了瞧驾驶舱的玻璃,低声问:“肩上有疤那个,刚来的?证件和资料都齐全吗?”
船长想了一会儿,说:“亲戚介绍的,不怎么说话,以前出过海,说肩上的疤是抓鱼伤着的,看资料没什么问题。怎么了,看着眼熟?”
盛霈笑了笑,没接这话,穿过甲板,进了船舱,没看山岚,径直下了楼梯。
片刻后,他又重新从底下上来,手里拎着东西,在山岚面前站定。
“啪嗒”一声轻响。
山岚收回视线,抬头看向面前高大的身影,他正垂眸盯着她,双手环胸,那把刀不见了踪影。
她视线下移,落在地板上。
一双男款的黑色拖鞋,放在她雪白的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