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宁屹扬将盘攥在手里,心底松一口气。
老爷子钦点他接手宁苏意做到一半的项目,他压力倍增,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辜负老爷子栽培不说,也会被其他人看笑话。没想到项目没做成,重要资料先弄丢了,幸好宁苏意手里留有备份,不然真不知怎么跟老爷子交代。
“不用这么客气。”宁苏意低头整理包里的东西,“盘你拿去用,不着急还我。除了你丢的资料,里面还有一些重要客户的信息,兴许对你有帮助。医疗器械这一块爷爷非常看重,你好好做,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找我或高总都可以。”
宁屹扬再次道了声谢,转身欲走,目光扫到从她包里掉落出来的白色药瓶,止了脚步,问她:“你在吃药?身体不舒服吗?”
宁苏意不甚在意,拿起药瓶晃了一下,里面药片撞击塑料瓶壁发出叮铃响声:“助眠的,没什么事。”
宁屹扬说:“那就好。”
兄妹俩恐怕也就今天多说几句话,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都是用眼神打招呼,了不起说两句场面话。
宁屹扬拿着盘出去,乘电梯下一层,途径一片办公区。入口处做了磨砂玻璃隔档,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一大清早,未至正式工作时间,先到的职员喝着咖啡凑拢闲聊。
“你们谁在宁总手底下跟项目?”
“你说的是哪个宁总?”
“新来的那一位,听说以前在小县城里推销汽车,这么大一项目放他手里不怕搞砸了吗?”
“谁叫人家是正儿八经嫡出的大少爷,还怕身边没权臣辅佐?且放宽心吧,搞砸一个项目公司倒闭不了,我们这些小虾米就不用操这份心了。”
“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新来的宁总其实空有架子没实权,他点头同意的事情,助理都会拿给另一位宁总再过目一遍,那边最终拍板了才能签字下达。”
“这么说,新来的宁总不顶用,只会装样子?”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隔着磨砂玻璃门,哪句话是谁说的,宁屹扬并不清楚,只知道回过神的时候,掌心紧握的盘沾满了汗液,心里如同绞进了一根刺,刺得他哪里都不痛快。
宁苏意晚上加班到八点左右,夜幕早已降临,临窗往外望,对面写字楼依旧灯火通明,与远处的霓虹交相辉映。
不知何时,绵绵秋雨又下了起来,上一次下雨分明没过去多久。她只觉今年的雨水真多,从她回国至今日,每场雨都藏着一桩心事。
宁苏意静立片刻,给徐叔打了个电话,收拾东西装进包里准备离开。
坐上车,徐叔问她回钟鼎小区还是锦斓苑。
宁苏意想了想:“回钟鼎小区吧。”
徐叔便没多问,启动引擎汇入车流,已错过晚高峰,行驶途中畅通无比,十分钟的车程仿佛一眨眼就到。
宁苏意揿了电梯键,双手背到身后,微微垂头盯着鞋尖,安静等候电梯。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一听就能判断出对方穿的是运动鞋,步伐节奏也那样熟悉。
她没抬头,却猜到那道脚步声属于谁。
以前不曾仔细辨别过,从来不知道原来单凭走路的声音也能认出一个人。
宁苏意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望过去,一楼大厅灯火辉煌,颇有些空荡。柜台后面两个物业人员在低声交流,而井迟就站在两米开外,穿着黑色连帽卫衣,深灰色束脚运动裤,运动鞋。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不小,他没撑伞,头上戴着卫衣的帽子,松松垮垮的,帽子两边垂下的抽绳晃来荡去,有种年轻蓬勃的朝气。没被遮住的额发湿漉漉的,浸润得那双眼眸也分外清澈明亮。
井迟手里拎着超市的购物袋,里面装一些食材,明明相隔不远的距离,因为心里那一重重山峦,此刻看着她就好像是隔山眺望。
那是他跨不过去的山岳。
电梯“叮”一声,终于到了一楼,伴随着轻微的推拉声,金属门朝两边缓缓打开。
宁苏意见那人还愣在那儿,朝电梯间偏了偏头:“不进来?”
本能驱动,井迟向前走了一步,脑中绷紧的一根弦时刻警示他,不能再往前。于是,他微微敛一敛眸,丢下一句蹩脚的谎言:“我……我突然想起来有一样东西忘了买,我去趟便利店,你先上去吧。”
话落,再不敢看她一眼,井迟转身冲进雾蒙蒙的雨幕,顷刻间被湮没在黑暗之中。
宁苏意怔立在电梯前,及至电梯门要自动关闭,她才急忙揿一下上行键,将要关闭的门再次开启。
她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间,仿佛走进一座与世隔绝的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