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江梦枕又问:“这样的天气,她为什么穿的那么少?”
“谁知道呢,大约是姐儿爱俏?润墨,”武溪春回头嘱咐自己的侍从,“你把我那件茜香罗的披风给李小姐送去,潜渊把她当妹妹,她便也是我的妹妹。”
“我不过随口问一句,你真是来当散财童子的?”
“横竖我也不缺这一件衣裳。”
江梦枕叹了口气,武溪春若不是这样豪爽大方、这样对人掏心掏肺地好,他也不会与他这样交好,可他真怕好友的这份心错付于人,“你还是要长点心,可别养刁了人家的胃口,把你的东西都要了去。”
武溪春微微一笑,“她若能要去,就说明那东西不该是我的,我又何必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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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梦枕裹着厚厚的大氅,坐在凝碧池畔看月亮。从永安伯府回来后,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烦乱,也许是因为不能确定假山石后的人是不是安致远、又或是武溪春跟他讲的悄悄话,撩动了他原本沉静的心弦。
武溪春说的是“云雨巫山枉断肠 ”,而江梦枕却是“小姑居处本无郎”,那些卧榻上旖旎温存的事,往常被他刻意的压抑忽略以自持,此番被好友红着脸“密授机宜”,竟像在他心里抛下一个热辣辣的火种,烧得他神魂飘荡、坐立难安。
圣人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十几岁的少年,任他怎样克制持重,也免不了在这方面好奇萌动,江梦枕平时珍重自抑,却不能全然消弭这种青春冲动,日积月累、无处排遣,一旦心动念起,反而如洪水卸闸、难以收拾。
玉笙居隔水吹送来管弦之声,正巧是《孽海记·思凡》里的那支《风吹荷叶煞》,江梦枕不禁随着曲调,低声哼唱起来:“奴把袈裟扯破,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学不得罗刹女去降魔,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有谁人,孤凄似我。似这等,削发缘何... ...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念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公子,今夜真好雅兴,”碧烟搓了搓手,柔声道:“夜深了,回去吧,天这么冷,再吹了风,明天该咳嗽了。”
“你回去加件衣服,顺便把我的手炉拿来,我自坐会儿。”
“那您待在这儿不要动,我快去快回!”
碧烟跑着去远了,江梦枕借着朦胧的月色向池上一望,忽而发现水中有一个黑影飘来飘去。箫管声歇、四周瞬间寂静下来,北风直似鬼哭,他不由得毛骨悚然,脚下轻移、大着胆子捡起一块石头,向水里一扔,只见一双水鸟簌簌惊飞而起。
他长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可见,这世上本是没有鬼的...”话没说完,背后猛然袭来一股大力,将他直挺挺地推进寒水中!
池水极深、顷刻没顶,江梦枕慌乱间想要张口呼救,冰水倒灌进嘴里,呛得他喘不过气、根本发不出声音,岸上传来女人疯癫的怪笑,浸透水的大氅像巨石般沉重,拖着他直往下沉!
江梦枕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竟有如此一劫!他本不会水,更冻得四肢僵硬,寒水呛到肺里,整个人已死了七分,活着的感觉唯余下无法呼吸的痛苦与濒死的绝望。
就在生死之间,有一双臂膀突然捞起他的腰肢,江梦枕的求生意志让他紧紧地攀住了这个人的脖颈,男子温暖的唇贴在他嘴上,渡过来了一口救命的热气。
他们在水里浮浮沉沉,那人的气息似乎特别长,但是却没有足够的力气把他带回岸上。江梦枕闭着眼睛,用最后的意识推了推那人瘦削的肩膀,他不想有人为救他而送命,可救他的人把他搂得那么紧,好像打定主意与他同生共死。
江梦枕的身体冻得像冰块,但心里头一次这样的热,生关死劫中的不离不弃彻底荡开了掩闭的情关,他觉得自己反正要死了,索性放纵心意,献上所有的柔情蹭了蹭那个人的嘴唇——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武溪春所说的亲吻,却觉得余愿已足,很快彻底失去意识。
等他再醒过来时,看到的是自己雪青色的床帐,齐老爷、齐夫人全都围在他床边,碧烟的眼睛肿得像桃,见他醒来,立时又大声哭了起来。
“幸亏大少爷碰巧经过,否则可怎么得了!”
碧烟扑通跪在地上,向不远处站立的人不停地叩头道谢:“奴婢替我家公子,谢大少爷救命之恩!”
众人侧身闪开,齐凤举温和清俊的脸显露在他眼前,江梦枕想起冰水中紧箍不放的臂膀和那似是而非的、救命的吻,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浅笑。
没人能形容出这个笑的惊艳动人,仿佛是天宫中含苞了一万年的白牡丹,终于决定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