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未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4点50分。按照陕西的经纬度来看,这个季节的白昼应该会持续到晚上7点以后。如果可以在40分钟之后到达最近的村庄,那么通电话的时间大约会在5点半左右。 依照这边的偏僻程度,等到朋友来接他,应该还会再过四五个小时。如果不想在这边留宿,只能祈祷此行一切顺利了。 是的,他有一个西安籍的本科同学,前些日子刚刚回国探亲,现在还没有离开。 问他为什么知道那位同学还没有离开西安?因为该同学总以及时更新朋友圈日常为己任,每天三条朋友圈,上午、中午、下午,缺一不可。内容诸如“给女儿新买的小熊袜子可爱不”、“老婆做的宫保鸡丁最好吃了呢”、“在机场免税店买到了更便宜的补水套装哦”,当然也会有“号外号外,大王回西安啦,羊肉泡馍约起来~”如果他回美国了,不发布状态就不是他了。 单看朋友圈内容,谁能相信这是一个生物PhD,一个一米八三、虎背熊腰的北方糙汉子呢? 江雪未不常看朋友圈,但自从娶了凤麋之后,他觉得这些日常虽然无聊,但看看也无妨,所以翻朋友圈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此刻,他十分庆幸昨天和董事约谈之前上了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 他还记得昨天的那条状态,“作为西安的土著,第十六次来兵马俑了哦,不过我家小宝宝是头一回来哦,”还附赠了一家三口的嘟嘴照……好傻。 江雪未一边往前走,一边思考着未来几个小时内可能出现的状况,并迅速制定各种应对方案。等他回头寻找凤麋的时候,却发现她和自己已经间隔了二三十米了。 江雪未只好走回去找她,“怎么了?” “穿这双鞋子走不快。”她怯生生地指了指脚下拥有七厘米超细鞋跟的高跟鞋,又假装不经意地飞快地瞄了他一眼。 “怎么想到买高跟鞋?”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因为我看别的姑娘都这么穿,”凤麋轻声道:“昨天不是要见你的兄弟们吗?我想给他们留个好印象,就换了这双。” 然后就听到他冷冰冰的语气——“是脚疼还是走不快?” 她很不好意思地说:“疼……也走不快。” 江雪未只好拉她到一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你坐好,不要跑,也别动。” 凤麋老老实实坐在大石头上一动不动,她看到自家夫君飞快地跑回到一百米外的卡车处。原来老伯的车还没有发动,雪未是回去问老伯借鞋子吗? 小凤凰羞愧地低下了头,为什么自己老是闯祸,老是要麻烦雪未呢?如果他是平常人家的丈夫,任劳任怨为妻子收拾摊子还情有可原,可他们只是形式夫妻,他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帮她这么多呢?易地而处的自己一定会生气的吧? 怎么办?不要对她太好,她现在挺喜欢他,她能预感这样下去以后她会更喜欢他,万一喜欢变成爱,而他还是一点都不喜欢自己,那她该如何自处? 如果他知道血契的解除远远不是睡同一张床就可以解决的,再好的涵养也一定会忍不住发飙的吧?如果他知道自己怀揣着希望他喜欢自己的想法,一定会连形式夫妻都不想做了吧? 其实她也知道,他关心自己完全是出于道义上的考量。他是不讨厌她,可他也不喜欢她,喜欢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次真真正正的她。 但她有什么好的办法呢?生她的阿爹,养她的哥哥,他们的生命都系在她的身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自私的,而将来到底怎么办,她六神无主。现在到底该怎么做,她难以抉择。 那就暂时抛下来吧?反正时间还有的是。在她努力之后,如果最终的感情还是镜花水月,再之后才要真正考虑,自己是否要强人所难,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远远的,她看见卡车绝尘而去,那个穿白色衬衫、黑色西服的男人从容地向她走来,和周围的崇山峻岭组成一幅意境悠远的图画。 他虽然是不通法力的凡间男子,却能给她极大的安全感,像哥哥一样。不同的是,她确信无论发生什么,哥哥都不会抛下他。那么雪未呢,这个清冷如昆仑山数百年一开的寒冰雪莲般的男人,她的夫君,他们也终会各自天涯吗? 很显然的是,她不想有一天会失去他。所以,她不能得过且过地混日子。 对!就是这样!她要努力攻下这朵高岭之花,争取早日把他划归自己的地盘!然后生猴子,再然后解开血契,带他回无忧谷见家长! ##### 理想是高远的,现实是多舛的。 小凤凰被美好的前景迷住了,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准备去迎接她的夫君。 然而……她忘了自己穿的是高跟鞋了…… 亮晶晶的高跟鞋鱼嘴前有一颗可爱的胖石头,胖石头的半截牢牢地埋在了土壤里,凤麋迈出第一步时无意间踢到了它,它也成功地把一个大活人绊倒在地…… 还好凤麋穿的是带长袖的长裙,摔倒的时候又护住了脸,要不然她还得和江雪未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和地面亲密接触了,却没有受伤也没有流血,毕竟凡间的石块是伤不了她的。 被夫君亲眼目睹自己犯蠢的全过程,好悲催…… “阿麋,受伤了吗?起来我看看。” 声音好温柔,好好听,但她没脸起来…… “阿麋,别闹了,快起来。” 别吧,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哪个风流才子眼瞎了会喜欢上在他面前跌了个大马趴的佳人啊?! “凤麋,起来。” 小凤凰麻溜地爬起来了。她好怂…… “有没有伤到?”江雪未皱了皱眉。如果在荒郊野外受伤,又得不到最好的治疗,要是伤口感染发炎就遭了。 凤麋忙道:“没有没有,这裙子很厚实,耐磨。”她想了想,转移话题道:“雪未,你是去借鞋子的吗?” 江雪未仔细看了她一会儿,这才道:“也不算是。我看那老者经济条件并不算很好,就没有开口借鞋子,只要了几捆稻草,一点麻绳,给你编双草鞋。” “木匠还会编草鞋?”凤麋很好奇,一般这种手工活,不是女孩子喜欢做的吗? 他一愣,然后平淡地答道:“上大学有一门野外生存选修课,学过这个。” “你不会还能爬树吧?”小凤凰试着问道。 “嗯。” “……”西装革履的他爬树时是什么样的?夫君,你的画风好清奇哦~ “把高跟鞋给我。” 凤麋依言递过去自己的高跟鞋,只见江雪未用力把高跟鞋细长细长的鞋跟固定到泥土地里,然后从细跟处绕过一圈秸秆,把秸秆的两头固定在捡来的长木枝上系牢固,又把另两根较为短粗的树枝插在泥土中。接着,他把之前的长树枝绕过两根短树枝固定好,又看了眼手表,这便开始了编织。 他手指修长白皙,既是弹钢琴的手,也可以是修理家电、制作各种电子工具的手。他的手心上有着薄薄的一层茧,在秸秆的摩挲中也感觉不到刺痛。 ##### 饶是江雪未手速飞快,两双鞋底的编织也用去了大半个小时。之后,他又用比秸秆柔软一些的麻绳编了鞋面,完成后的草鞋类似于古代绣花鞋的形状。当然,鞋面肯定是镂空的。 之后,江雪未抽出高跟鞋中的鞋垫子放到了草鞋里,递给凤麋,道:“试试吧。” 难得有如此新奇的体验,小凤凰当然是迫不及待穿上啦。“大小正好,”她站起来走了几步,“超舒服的,谢谢啦!” 江雪未看了看表,已经5点半了,他扫了眼持续兴奋中的小凤凰,说:“时间不早,可以走了。” 说着,他拔出高跟鞋,连同剩余的一些材料一起放入了老伯送的塑料袋中。 “雪未雪未,你的手艺真好。就算以后不做木匠了,卖草鞋一定也可以挣到不少银子哒!” “嗯。” “这边的路上都是沙子呢,你发现了没?要把沙子抹开,才能看到黑色的土地哦。” “噢。” “雪未雪未,你瞧这里的蚂蚁,一个个都有上海蚂蚁的十倍大,它们是不是要成精啦?” “不是。” “……你是不是不想搭理我啊?” 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不是。” “可你都不怎么和我说话……” 江雪未再次叹息。这时,他抬头看到那迅速阴沉下去的天空中一片乌云滚滚,心中有了计较,便板起脸——咳咳,其实和面无表情是同一种效果…… 他正色说:“你这次粗心大意,还随便相信陌生人,我要罚你,你同意吗?” 罚她?!“我我我诗背熟了!”夫君,请网开一面吧~ 铁面无私的江博士冷声道:“你的错误和背诗没有关系。” 好吧,她确实该罚…… “同意的。”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罚你把公文包顶在头上,我不说放下你就不许放。” 好严厉!“知道了,我会乖哒……” 小凤凰老实地接过江雪未的公文包举在头顶,蔫头蔫脑地走在他身后。 一分钟后,天空就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嘀哩嘀哩,嘀哩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