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炽抬头,视线正好与江风南撞上。江风南半仰起身子,对王炽轻轻摇头,接着,他嘴角翘起一个细密的弧度,那山河沉于胸间的安定神气,便在这抹似有若无的微笑间显露无疑。
王炽慢慢收回向前迈出的小半步子。
吴广升看准张默然话毕的气口迈步而出,附和道:“臣附议。忠言逆耳,可谗言极易魅惑人心,若陛下身边有此种人相伴,那如何能自省,如何能听得进众位大臣的忠言?臣恳请陛下除去江风南鸿胪寺卿一职,迁调京外官职。”
“臣附议!”
“臣等附议!”
从群臣跪请的寂静,到接连谏言的喧闹,再到众口声讨的鼎沸,朝堂上的声势如干柴点火,愈演愈烈。
王炽进不能,退不能,无声地站在高处,正想说话,却无以措辞,发出的微弱声响被掩于声浪的汪洋中。
终然,身为皇帝,他只有黄袍加身之虚,却无开口说话之实,甚至成天战战兢兢地害怕,何日这皇帝的虚衔也被虎豹豺狼夺抢。
王炽眼泛泪光,欲张口再言,忽百官之首处,廖仲人轻咳了一声。
只此一声,朝堂重归寂静。
只听廖仲人说道:“众臣之意无非有三条,陛下需在宫中禁足自省,听从教诲,切莫再出宫乱跑;除去江风南鸿胪寺职务,罚奉三年;最后,念陛下尚且年幼,无力全权把握朝政,臣等恭请太妃娘娘垂帘听政,以保朝纲稳固。”
王炽收回所有要说的话,顿了顿,颓然道:“便听廖大人的吧。”
淮安高唱“退朝”,昔日江风南的拥趸尽皆绕道而行,如今只剩江风南一人缓步而行。他落于所有官员之后,慢慢跨出朝堂,回身看向这空阔威严的楼宇。半晌,他脱去官帽,转身欲走,却发现阶下有一人去后又折返回来,在等待他过去。
“既然江大人偷得了许些清闲,何不去和老夫小酌一杯?”周知礼站在轿前,捋着胡子向江风南笑言道。
“想来学生第一次见周大人便是在此处,”酒楼上,江风南为周知礼斟上酒,苦笑道,“如今兜兜转回了来,学生反倒不如从前,真是惭愧。”
周知礼闷闷笑了两声,摇头道:“我看却不尽然。”他把倒满酒的酒杯移到近前,靠近江风南低声问道:“今日朝堂之上,你别看那么多人义愤填膺,可独独无人提夜里烧起来的那把火,你说是为何?”
江风南微微一愣,周知礼已直起身子,拍拍江风南的肩,恢复声量笑言道:“没人会忘了那把火,可又无人敢提,只敢暗暗揣测,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端倪。”
江风南警惕起来,周知礼这一壶好酒之意,难道在此?
哪知周知礼摇头又道:“不过老夫对那些鸡零狗碎的事不感兴趣,不论你知道什么都不必告知老夫。”他顿了顿,端起酒杯向江风南一扬,“今日,老夫只想谈谈江风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