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旁一个热闹的小书馆内,一说书先生正指手画脚地坐在桌子里面掰扯。跟前坐着一溜听书的都把眼睛瞪得老大,听得津津有味。
“你们是不知道,这母老虎发起威来可不得了,就说她长得是高高壮壮五大三粗,那架势张口就要吃人。你们见过菜市口杀猪那婆娘吗,就是那个样子,甚至还要可怕,那十多个壮汉都打不过她。要是这母老虎在战场上杀红了眼,那叫一个天雷震动,狂风呼啸,敌人哪里还敢近身。不要说别人,就是当朝皇帝,都得怕她三分。更别提以后谁要娶了她,那得受罪一辈子哟!”
“不是说,这个母老虎说亲了嘛。”有人掺合道。
说书先生拿手一抹唾沫:“那是江家与她小时候说的娃娃亲。你想呀,小时候哪儿看得出来她是这幅德行?等到这一长大,这女魔头上了战场杀人不眨眼,江家才知道自己召了个妖邪进门呐。这要是真进了门,谁治得住?”
说书的把举高的手放下,向前拱着头压低了声音,“索性这门亲事还没成,江家这不想办法退亲呢。早退早好,早退保平安呐。”
一人进得书馆来,掀开门帘也不进屋,抱手倚在了门框上。端茶的小二眼尖,正要前去招呼,定睛一看那人,心中暗暗叫苦,这姑奶奶怎么光临宝社来了?可不得了。小二左右为难,他不敢去叫停台上的说书先生,毁了书馆的生意,可眼前之人他也着实招惹不起。两般无奈下,小二跺跺脚,飞速闪身躲进了阴影里。
来人正是宋元夕。宋元夕也挺无奈,她进城后去了江府,却被江夫人瞪着眼轰了出来。原来江风南又派人回来说,今晚不回家吃饭了。宋元夕吃了闭门羹,只得来到街上闲逛。这不,旧愁未消,新恨已浓。
她倚在门框上,也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去把客人轰走,把那说书的捉起来打一顿?宋元夕苦笑,要真这么干,那她这已经跌在谷底的江湖名声更得摔个稀巴烂了。
这些关于她的传言故事,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大概自她小时候,在自家后院与男孩子一起舞枪弄棒时,这些故事便已在京城中四散。只是那时,她从不知道这些。在宋家府邸,这个她生活的世界中,她一直以为,大家习武、写字、学画、弄琴、绣花,都乃兴趣所致,想做便去做了。因为父亲宋彬就是这么告诉她的。那时在宋府练拳的,不止男孩,也有女伴;不止达官显贵富家公子,也有邻旁挑粪拾柴的李叔蔡姨。
可待宋元夕长大,走出了宋府,一切全变了。原来大家以为,习武、写字、学画、弄琴,都该与女子无关,唯有绣花、嫁人,才是京中大小姐们的一等差事。宋元夕母亲走得早,等父亲宋彬也捐躯沙场后,宋府便不复昔日练拳的盛景,反而被一堆富亲戚穷乡邻踏破了门槛。他们除了来宋府捞得点好处外,最爱做的就是拉着宋元夕好说歹说,要她扔下那些破兵器,赶紧嫁人。待他们知道宋元夕与江风南儿时有约,就更是着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宋元夕捆吧捆吧就扔去江府。
宋元夕终于招架不住,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她见这些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可疑,真害怕他们干出什么事来。于是她带着小晴悄悄收拾行李,趁着夜色偷偷离开宋府,窝囊地将自己家拱手让给了这帮占地为王的蠕虫。接着,她去找先太子王梁求助。王梁听完她的请求,看了她半晌,竟高兴地笑了。他大手一挥,便带着宋元夕逃离京城,奔赴边关,踏上收复程门关的征程。
如今,王梁马革裹尸还,宋府也空得只剩下一片杂草。物是人非,只剩自己的“传奇”还在人们口中经久不衰,添油加醋愈演愈烈。宋元夕抓抓鼻子,心中生出一股子说不出的滋味来。
宋元夕正想着这些,忽然,一人来至她身旁站定。只听那人说道:“怎么,姑娘喜好听这种书?我看这满屋子都是男人,唯独姑娘不同。”
可不是嘛。宋元夕心中冷笑,朝旁边一看,那人正好站在黑暗处,看不清面容,但听声音是个年轻公子。宋元夕心想,又是个什么宵小之徒跑来拈花惹草,正要打发走,只听那人又道:“人们议论起这老虎来,是又害怕又好奇。可你说,若这老虎因保护他们而身受重伤。这些人,是会伸手相助,还是落井下石呢?”
宋元夕眉头一挑,觉得这话语不寻常。她转头看去,发现那公子一打折扇翩然而去,混在人堆中,分辨不出来了。
这说书先生正说得尽兴,书馆里人来人走他也不在乎。当他停下来,抓起桌上的茶杯,连着茶叶将茶倒入口中时,这才发现,书馆中人越走越少。不一会儿,竟只有前排还稀疏坐着几人。说书先生抓耳挠腮,也不知为何如此。他正要继续,只见一阵风吹起门帘,斜阳照了进来,他才看清倚在门框上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