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入秋早,府里的落叶乔木绿植一半黄一半绿,要属最肆意的,还是盛开的菊花,不管是龙须菊、千头菊,皆伸展开了瓣,妖娆多姿,秋风袭来,一阵淡淡的清香。
从东院穿过去,前院的北边才是接待客人的,两院之间隔着小花园,杨氏一路赏着熟悉的景色,慢悠悠抵达宴席。
男女宴席是分开的。
这会儿还早,刚踏入大花园,杨氏便被这处的盆栽迷了眼睛。
她视线扫过,凑巧的是,一眼便瞧见了扎堆的六个妇人。
更凑巧的是,她们也看到了她。
有一瞬间的安静,杨氏确定不是错觉,她脚下步伐以寻常速度,脸上则慢慢挤出个端庄的笑容。
在她们眼中,只见迎面走来的妇人身姿恰到其处,不瘦不胖,黛紫长裙微微晃动,脸上不见憔悴愁苦之色。
或许是掩藏情绪的本事高呢?有人这么想。
朱氏感知到氛围一瞬间不对劲,她转过头,便见小姑子过来了。
她惊讶,“瑾娘,庭哥儿可是睡着了?”
杨氏点头,提到儿子,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嗯,是睡着了。”
朱氏收起讶然的情绪,笑道,“那你来得正好,宴席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杨氏视线扫过四周,夸她,“今日宴席倒是热闹,我看她们也是吃的聊得欢快,大嫂你这么多年做事向来都面面俱到,我还有得学。”
这话听得舒坦,朱氏笑了,“你要乐意学,我便教你,可不要嫌烦才是。”
二人有说有笑,仿佛小半时辰前在东院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瞧着他们两人聊着,有人过来了。
“朱夫人,杨夫人,你们这是在谈论什么?”
来人问话,看的却是杨瑾,不死心地近距离观察她脸上的神色,只见她脸上光滑细腻,但眼角好像多了两条纹路。只是这周围的妇人谁眼角没个纹路……
倒是给自己找了个不痛快。
朱氏笑,“只是谈论些家里的事罢了。”
杨氏闻言看了她一眼,没否认。
“是这样啊,”另一身姿丰腴的妇人以帕子捂嘴,似不经意擦了擦唇角,看向朱氏,“朱夫人,我听闻你家杨泽明年八月就要下场了?”
谈及大儿子,朱氏脸上浮起笑容,语气中不乏得意,“是啊,先生是说他可以下场了。”
“诶,真令人羡慕,恐怕明年此时,你儿已经是举人了,哪像我家小儿,读了这么多书,还没考中秀才。”
朱氏笑了, “你家小儿才十二岁,哪里就急着了。再说我还听泽儿说过,先生可是夸赞过你家孩子天生聪颖。”
妇人,也就是常平盐使家的李夫人,捂嘴一笑,“是我急切了不是。”
说着,她不经意看向杨氏,“我刚回来京城不久,前些日子陪我儿去了书坊,结果听闻杨夫人你家孩子也爱看书,这京城的书可都要被你寻遍了,你儿可是有下场的意思?”
这话一出来,在场的人表情都不对劲了。不由得观察杨氏的表情。
众人只见杨氏皱眉,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嗯??疑惑???!
杨氏看向她,“你是?”
这话问出来,她们好像听到了李氏笑容皲裂的声音。
还是朱氏站了出来,“瑾娘,你很久不参加聚会了,不认识李夫人也是正常的,她家是常平盐使侯大人,今年五月份才从剑南西道那边回来。”
能问出这话的人,朱氏心里已经把此人列入了不能来往的名单。
杨氏听闻之后,“抱歉李夫人,我儿赵庭身体不好,不便下场。”
李氏脸色白了又青,脸上再没显摆的表情,僵着笑脸,“没事,”
朱氏察觉到周围的气氛,这会儿倒不知小姑子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了。
她站出来热场子,叫后面的丫鬟把东西拿上来,“这是我去年八月份酿的桂花小酒,前些日子刚挖出来两坛,你们尝一尝?”
无人响应。
“我来尝一尝吧,给我倒一杯。”平西伯夫人上前一步,打破这份宁静。
她先是拿了一杯递给一旁的杨氏,杨氏愣了下。
“接着啊,我可记得你年轻时爱喝这口”
杨氏回过神来,很快恢复常态,接下后客气笑道,“多谢,我确实是好这口。”
众人一愣,尔后倒是陆陆续续去接酒喝
捧着酒杯,两人不知不觉与人群散开,杨氏举起杯,无声以示谢意。
平西伯夫人挑眉一笑,同样举杯回敬。
二人看向远处,时不时打探这边的视线并未停下。
杨氏又喝了一口桂花小酒,她家大嫂酿酒的本事倒是高,小酒甜甜的,咽下后,舌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余甘让人似醉非醉,腹部一下子暖烘烘的。
不由得感叹,她已经好久没喝过了,还是那个味道。
芙兰便是这时候过来的,她四处眺望,尔后才找到她家夫人的身影。
走近她身边,她先是对平西伯夫人屈膝行礼,尔后才贴近杨氏面前低语。
杨氏嗯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说罢,她看向平西伯夫人,“下回有空再去府中找你喝茶。”
平西伯夫人举杯笑道,“行,我随时候着。”
杨氏将空杯递给一旁的丫鬟,又派了一人去告诉朱氏一声。
朱氏这会儿同她相看好的女眷聊天,丫鬟过去告知她时,她抬眼只看见小姑子远去的身影。
其余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除去李夫人阴沉着脸色,大部分人都低头掩去眼中的情绪。
芙兰小步跟上,“少爷一醒来便换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