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唐元涛张口结舌。
萧拓道:“不同意?”
“不不不,不是不同意,只是……”唐元涛竭力转动脑筋,斟酌着冠冕堂皇的言辞,“那孩子再糊涂,再不懂事,终究是我的亲骨肉。她可以不顾及父女情分,我却不能像她一样。
“眼下她处境堪忧,虽然族中有人一再提议,将之逐出宗族,我终究是不忍心。
“再者,我长女就在她跟前,姐妹两个一体,情形实在是很棘手。”
萧拓沉沉一笑,“弹劾你德行有亏的折子从没断过,皇上与内阁无暇理会而已。这一阵,我倒是很清闲。”
唐元涛几乎是跳起来的,怕被怪罪失态,忙躬身站好。
萧拓百上加斤:“令堂病故之后,可曾在孝期言行失当?”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这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事,唐元涛心里却着实恐惧起来。
萧拓给他划出的范围是言行失当,太损了,意味的是他高声说笑、骂几句闲街、多喝几杯酒都能归之为不孝。
首辅的欲加之罪,他可招架不住,何况……孝期那么久,不可能完全断了声色之事,隔得再久,锦衣卫也能查出些端倪。
连带的,他怨恨起了皇帝:做什么给首辅掌领禁军的权利?何时有过这种先例?他毕竟是首辅,让他老老实实做文官不成么?锦衣卫在他手里,他可不就是想弄谁就弄谁。
萧拓睨着唐元涛。
惊惶之下,唐元涛的脑子倒转得更快,回过味儿就忙行礼承诺:“小女的事,全听阁老吩咐。”
“从速。”萧拓端了茶。
唐元涛道辞离开,百思不得其解:萧拓这样做,图什么?
心里别提多沮丧了。
唐攸宁身为顾家长媳这三年,捣乱归捣乱,唐家很多事情更容易办成;凭她的手段,此次应该可以翻身,再嫁的门第定然差不到哪儿去。
但事有轻重,要是跟萧拓拧着干,少不得身陷囹圄,连爵位都失去。他犯不着为个不孝的东西涉险。
更何况,唐攸宁现状实在不乐观。
不论怎样,她不会留在顾家,相应的,便不能再将唐盈拿捏在手里。到时候,他再请亲友说合一番,顾家一定会放唐盈回娘家,不问日后嫁娶。
他想起来就肉疼的,是那笔银子,只能日后再想法子了。
翌日,他召集族人到祠堂,将唐攸宁从族谱上除名,随后去了一趟顺天府,说了原委,立了文书,意料之外的顺利。办妥这些,派人分别到萧府和顾府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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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越来越和煦,天气很是怡人。
唐攸宁在棋桌前琢磨一局棋。
筱霜、晚玉一面做针线,一面说笑。唐攸宁私下里话少,却喜欢听她们东拉西扯。
“去外院的时候听说,锦衣卫那个宋锦,已被赐了服毒自尽。”筱霜道。
晚玉唏嘘,“好像只有十八岁?”
筱霜也有些怅然,“是呢。”
“什么罪名?”
“泄露皇室秘辛。”筱霜撇了撇嘴,“那秘辛就是,我们的首辅大人兴许过几年就去当和尚了,要不就是有什么隐疾,一沾女子的事就炸毛。”
唐攸宁没什么感触。
她不了解萧府的事,但常观摩萧拓种种举措,发觉他为人处世很有意思:不管什么门第为了什么事招惹到他,他都不跟人玩儿阴的,一向在公务、律法上挑出过错来降罪。
当然,这比玩儿阴的更要命。
宋锦就是个例子,他不屑以牙还牙,直接把人整治死了,罪名还冠冕堂皇的。
不过,宋锦只能是这个下场。皇帝心腹杨锦瑟的亲信,出错就是个死。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有小丫鬟进门来通禀:外院管事刘福有要事相告。
晚玉出去询问,片刻后折回来,眉飞色舞地向唐攸宁行礼道喜:“少夫人心想事成了!刘福说,刚刚唐家管事来传的话。”
筱霜惊喜交加,“真的?你是说,唐家把少夫人除名了?”
“嗯!”晚玉用力点头,“千真万确。”
唐攸宁笑望着她们,“不知情的见了,一准儿以为我们疯了。”
两人笑得更欢,之后觉得奇怪,询问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萧拓出手,唐攸宁根本不需往别处想。
若她亲力亲为,要利用唐盈、三五万两的银钱作为如愿的条件。正像萧拓所说过的,耗费心力财力。
他出面则很简单,估摸着就是敲打唐元涛几句的事儿。唐元涛半生品行不端,却最怕被弹劾德行有亏,别说萧拓,寻常哪个御史都能把他吓半死。
但她不能这么做——子不言父之过,繁文缛节是言官鸡蛋里头挑骨头的依仗,就算为了维持所谓节气,也不会帮衬她这不孝在先的人。如有谁肯帮衬,目的大抵是留她的把柄在手,另有所图,不能如愿的话,很可能跟唐元涛狼狈为奸祸害她。
她只要挣脱不堪的家门,而非拆了东墙补西墙的人情账,可用的法子,便只有对唐元涛威逼利诱。
这下好了,骗到手的两万两可以安心入账,权当是捡到的意外之财。
上次出门见萧拓的事,唐攸宁对跟前的人只说见的是锦衣卫首脑。不认为他的提议能成真,就没必要害得她们多思多虑。到此刻,却是不能不说了。
筱霜听完,连连抹汗,“奴婢诟病萧阁老那些话,真没过脑子。”人家帮了少夫人这么大的忙,她怎么都不该背地里奚落,且要重新看待。
“没事。”唐攸宁给了她个安抚的笑,又吩咐晚玉,“让刘福传话给周全,老爷下个休沐日,来接我们离开。”
萧拓认定她能脱身,一点儿错都没有。为了离开顾家,她已准备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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