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要好好吃药,一日服两剂就可以,那我先回去了。”沈陵游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站起身来从袖子里掏出那只小小的金鱼穗子,塞进楚誉怀里就跑。
楚誉捏着那只小金鱼,眼底一片柔和的光,他用拇指怀念似的轻轻摩挲了几下,背对着沈陵游,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跟我走吧。”
那声音随着晚夏的温风飘到沈陵游的耳边,像是一声呢喃。
他很早之前就想说,跟我走吧。
沈陵游回过头来,纤长的睫毛微颤,垂下一片阴影,他小声说:“不跟你走。”
这次轮到楚誉愣了,他站在原地看着沈陵游,好像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不是……不想让我去吗。”沈陵游的手指在衣角上胡乱的揉捏着,柔软的发丝被风吹起来,像只胆怯的小猫。
楚誉心头微动,他上去抓住了沈陵游的手,不由分说的牵着他走到门口,将他推到马上。
沈陵游慌张地想从马上下来,楚誉却一步跨上马,坐在他身后,环住他的手臂去拽住了缰绳。
“没有不想让你去,”如果不是到了京城会彻底失去你,他怎么会一次一次说那么伤人的话,楚誉喃喃道:“想让你去的,我一直都想的。”
这下沈陵游的舌头跟打结了一样,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接楚誉的话,背后紧贴着传来的温度,和耳鬓边飞掠的微风,让沈陵游第一次好想停留在这一刻。
果然,他还是不喜欢和朋友闹别扭。
马儿一路疾奔城门口,终于和楚洛汇合,三个人相视一眼,楚洛嗓子眼一噎,硬生生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然后自觉地驾马到前面去带路。
他就说怎么怪怪的,他哥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会惦记着沈陵游。这可怎么办,要是让沈陵游把他哥吃的死死的,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哥不得为情所伤连夜上沈家逼婚。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楚洛努力把思绪拉回来,去看脚下的山路,他们已经走了好一阵,出城后,崇善寺所在的覃旳山离得很近,只消一个半时辰就能到。
后面那俩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快到了崇善寺才开始交流那么几句。楚洛都开始怀疑沈陵游是不是被他哥绑来的。
沿着山路一直往上去比较陡峭,需要走台阶只能自己爬,马儿上不去。
这台阶名叫诚意阶,七阶一祈愿,九阶一合掌,但是此时天已经半黑,大多都是些要下山的香客,走山路都累的要死,自然也没什么人行这规矩了。
他们得以喘一口气,好歹也是赶在庆王太妃之前到了崇善寺,接下来只需要在崇善寺住上一晚,等着庆王来就行。
楚誉把沈陵游从马上扶下来,颠簸一路沈陵游早就累得一步不想动了。一看还要走台阶,弱弱的问了一句:“要不吃了饭再爬吧。”
楚洛没想到堂堂将军家的大少爷骑马还会累,忍不住用诧异的眼光看过去。却见他哥已经扶着人的肩膀往茶摊去了。
可不能溺爱啊,楚洛在心里呐喊,表面上却还是跟着一起到了茶摊。
毕竟确实挺累的。
茶摊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穿的大都是一些粗布衣服,可能是当地的乡民。楚誉他们一来,就吸引过去了不少目光,毕竟这样好看的人着实亮眼夺目。
何况,沈陵游一身贵气,怎么看也不像平常人。茶摊小二立马堆着笑脸迎上来,奉了茶又上了菜,好不殷勤。
楚誉和楚洛来之前已经吃过了,此时都盯着沈陵游吃饭。小孩细嚼慢咽,吃个饼子都能吃出一股吃珍馐的感觉。
楚洛悄声附在楚誉耳边说道:“沈哥比京城里的还要雅气呢,那些京哥儿个个都肥头大耳的。”
难以想象,在郴州从小长大的沈陵游,会是这么玉叶金柯的一个妙人儿,好像生错了一样。金子落进了沙灰里依旧这么闪亮脱尘。
楚誉用余光四下看了看,心头无端地生出一点不满,他当然知道沈陵游好,不仅是皮相好,哪里都好。
“吃你的茶。”
楚誉冷嗖嗖地把茶碗往楚洛面前一搁,继续盯着沈陵游吃饭。
被看了好一会,沈陵游脸上痒痒,感觉好像被人盯着,伸手挠了挠白皙的小脸,抬眼看向楚誉。
在他抬眼看过来的一瞬间,楚誉就无比自然地把目光挪开,耳朵却在听着沈陵游说话。
“你们怎么不吃?”沈陵游还以为是钱不够,伸手把自己的饼子撕了一半分给楚誉,又把汤推给了楚洛。
楚洛连忙摆手,他怕他哥把他撕了。
楚誉干咳一声,没接那块饼子,说道:“你吃吧,我们吃过了。”
还没等沈陵游说话,从茶摊的棚子后面,钻出来一个小老头,冲上来就把那半只饼子给抢了过去。
沈陵游吓了一跳,旁边小二立马跑过来,一脚把小老头踹到一边,骂道:“臭乞丐,又抢东西,我打死你!”
那小老头,脊背弯的很厉害,脸和手都皱皱巴巴的,手掌皲裂渗着丝丝的血,在地上滚了一圈浑身都是土。
往手心里看,还捏着那半块小小的饼子呢,一边挨打一边把饼子往嘴里塞。
楚誉和楚洛在他冲过来的一瞬间就站起身,只是看到是个小老头就忍了下来。
老头被打也不发一声,闷着头塞饼,沈陵游立马反应过来跑过去把小二拦住了,这小老头这么矮小,又年纪大了,再打下去一定会死人的。
他心里揪得慌,虽说他平常也不干好事,但是从来没对老人动过手。
沈陵游缓缓走向那老头,老头的身子还在颤抖,缩成一团,紧紧护着手心里的饼子大口大口地吃。
沈陵游只看了一眼,满心的酸楚溢了出来——
那老头在哭。一边大口塞着饼子,一边默默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