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耳尖一红素来沉静的双眸不自然地瞥开,先是将手里的发带小心收进枕下的旧荷包之中。
这才肃然说道,“如今苏某尚未功成名就一身贫寒,怎敢多谈风月误郎君一生。”
桑璃点头,“润元此话无错若为郎君考虑咱们做妻主的,出人头地总比家徒四壁要好。”
“只不过花期易逝怕就怕等咱们功成名就,钦慕之人早已嫁做旁人夫心有遗憾。”
苏锦知她是怕自己多心,笑道,“你是桑家镇镇长之女哪里会家徒四壁若是有心仪的,好好求娶便是。”
“话是说得没错,可惜我瞧上的郎君心中已经有了她人哪像你,艳福不浅。”
伸手勾住苏锦的肩头,桑璃压低声嘿嘿一笑“我说那天徐微怎么敢指天发誓,原来是你在背后截了胡。昨来的宋公子都跟你说了什么啊?”
宋致在青山书院也算出了名的郎君,一来他姿容的确过盛,见之忘俗。这二来却与桑璃心仪的阿良有关。
两月前,这两位郎君可是为了争论谁与徐微更亲近些,在书院门口闹得不可开交。
谁成想,不过一月休学时日,这宋致竟然转了心意,带着香囊荷包送给了名不见经传的苏锦。
“桑璃,我与宋公子不过是旧识。”
苏锦摇头,推开她搭上来的手臂,昨日宋致的确来过,却是来道谢的。
自庆郡王回绝了宋绵,他在宋府的日子也好过许多。不过,想起无意之中看见的那处伤口。
苏锦心头一寒,却又不好问他。
那月白的腕上一片青紫,像是有人用皮鞭打过。偏宋致也是个狠性子,硬是什么都没说,只送了亲手缝制的香囊、荷包,温温道了谢。
苏锦倒希望他抱怨几句,哭上一哭,总归是他们宋府内乱,这样她也能硬起心肠,装作无事发生。
可他只是笑着。
苏锦阖上眼,空余叹息。
“好好的叹什么气?”桑璃捣了苏锦一胳膊肘,催道,“你刚刚想问的是什么?”
她期期艾艾看着,苏锦抿唇,只好复道,“我听闻桑姑娘家中姐妹兄弟众多?”
“不错。我娘风流,娶了我爹之后,又抬了不少小侍进门,家中姐妹兄弟一堆,一同吃饭时,都得两桌才能坐下。”桑璃不解,“润元,你可别告诉我,你就只是问我这个?!”
“自然不是。”苏锦摇头,垂眸看向书本道,“我只是想问,你与家中兄弟如何相处?”
“啊?”桑璃蹙眉,舔了舔嘴唇道,“你就只问这个?”
“可是涉及了私隐?”苏锦并非要为难桑璃,当即补道,“其实,我只是随口问问,没什么的。”
“私隐倒不至于。”桑璃有些失落地咂巴了两下嘴,“我以为你会问我怎么与小郎君眉来眼去呢。”
苏锦摇头,乐了,正欲揶揄她两句。
咚咚
房门被人敲响,尖细的声音从外懦懦传来,“苏,苏姑娘,我是梁儒。”
苏锦挑眉,桑璃登时便心虚了几分。
“润元,是我叫她来的,最近我课业有所进步,就连教员都连连夸赞,是以梁儒便问了我,说也想跟你一同温习。”
她稍稍后退了几步,讪讪笑道,“我想着你教一个也是教,多一个人,也多一份钱银不是。总归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光靠你誊书,实在有些杯水车薪。”
桑璃这番话并非虚言,等两月后公试一过,内舍生除了要在书院读书之外,还要被随机分去京郊各个县衙历练三月。
以师爷的身份,协理衙内事务。等三月期一满,所在地县令便会亲自寄一封简评给书院,当做书生学以致用的辅证。
只不过青山书院的内舍生,多数都家世显赫,又岂是那些京郊小小县令可以为难的。
是以这简评,赞美之词溢于言表,早就失了原先的督促之意。
书院里上一个家境贫寒的书生许昌,听闻就是借了钱银打点,这才得了县令的一通好话。
其中狼狈辛酸,也颇让人唏嘘。
桑璃便是想到这点,才想到将梁儒也拉进来搭伙温习。
苏锦面薄气傲,若是直接给她钱银,只怕这友人也就做到了头,还不如物尽其用,左右梁儒在书院也待了一年,还是个外舍生。
她揣摩着苏锦的心思,试探道,“你若是不愿,我这就与她说说。”
“罢了,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苏锦叹息,“只不过,梁儒并非文人之才,便是补习也无多大成效。”
“嗐,各人有各命。咱们只需尽人事听天命即可。”桑璃听她松口,起身往房门走去,“那我便请她进来了?”
“嗯。”苏锦亦起身,前去相迎。
一番寒暄,桑璃瞥了眼还不是很熟的苏锦与梁儒,问了苏锦的意愿,这才接着刚刚的话道,“我家中姐妹众多,其中只一个弟弟。他最为黏我,我若在家读书,他必定会陪在身侧,像只狸奴,时不时便过来扰人清净。不过嘛,我都瞧在他可爱的份上,既往不咎。”
苏锦有些迟疑,“那他可会在你受伤时,伤心难过?”
“那是自然。”桑璃颇有些骄傲的扬了扬脖颈,“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可不就是你对我好一点,我对你好一些。你来我往,一来二去,感情才会深厚么?”
“别说是伤心掉眼泪,有次我贪杯醉得不省人事,小弟怕我一睡不起,愣是在房中陪了我半宿,最后自己困得受不了,反倒与我争起了被褥。”
“还有上次”她越说越起劲,末了又不知怎么说到了小郎君身上。
“我发现啊,越是这京都世家的郎君,性子反而越纯真。”
桑璃一本正经地托腮,“我估摸着,大抵是因为家中教导严格,又不怎么听那些碎嘴子嚼舌根所致。”
细长的眼睫下,那一丝丝希冀随着桑璃的长篇大论逐渐消散,苏锦弯起唇角,笑容苦涩。
果然,是她多想。
桑璃说了半日口渴,伸手给自己到了一杯温茶,又替沉默的另外两人也续了杯,这才疑惑道,“咦,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苏锦笑了她几句。
梁儒不知前因,是以只默默听着。这会听见桑璃发问,有心想说些什么,总归与苏锦还不太熟,尤其苏锦此人,不太爱笑,看起来严肃冷漠的很,也就越发不敢多说。
如今三人同桌,桑璃自是有什么问什么。
梁儒跟着听了半晌,这才翻开书,与苏锦怯怯指了上面的一句,“苏姑娘,不知这句何解?”
苏锦扫了一眼梁儒手指的地方,略一沉吟便细细与她说了起来。
三人共同温习,倒也不觉疲累,待走廊里有了响动,这才匆匆收拾了书本,跟着其余人一同离开学舍。
因苏锦下午还有骑射课业,与她们并不同路。
短短半个时辰,梁儒受益颇多。这会子望着苏锦走远的背影,忍不住长吁短叹,直怪自己没能早些认识她。
“行了行了,瞧瞧你这崇拜的模样,我就说润元为人随和吧。”桑璃拍了拍梁儒的肩头,“现在认识也不晚。以后咱们三人在书院之中,那就是好姐妹了。”
梁儒眼睛一亮,喜道,“说得也是。不如明我做东,请苏姑娘去馆子里吃喝一番,你觉得如何?”
“那倒不必。”桑璃摇头,“润元这人呀,比谁都要刻苦,吃喝玩乐的事情,想来她多半不会答应。”
“那就等她升为内舍生,咱们再一起庆祝。”梁儒略有遗憾,瞧见桑璃腰间的荷包,又道,“其实有一事我挺好奇,刚刚就想问你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