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璃你别在这吵了!”其中一人声音尖细,怯怯劝着刚刚大吼大叫的女子。
这条走廊里住着的多是些外舍生,如今正逢午休时节桑璃这一嗓子,房门吱呀开启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几个与苏锦一同入学的女子也都悄悄打开了房门,瞧着热闹。
徐微已是内舍生身着松花长裙宽袖青缘,站在一群外舍生中格外显眼。
她面上不耐,随手将刚刚得来的荷包与香囊随意扔在桑璃怀中,“不过是郎君缝制的小玩意你若如此在意,转送与你也无不可。何必大喊大叫,失了斯文体统。”
徐微说得云淡风轻桑璃心中更加窝火,怒道“徐微你当真当真”
她有心想骂上几句,可书院之中,早就言明不可秽语。眼下各人都盯着瞧着,桑璃磕绊了半日,憋得脸都红了,也没说出个好赖。
“当真如何?”徐微不怒反笑“怎么,无话可说?这阿良并非与你定亲之人,他又钟情于我愿意送我这些小玩意,与你何干?”
“你追来讨骂,不顾同门情谊,说是为他不平,我且问你,此刻又是何身份立场?”
桑璃羞恼,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言,早先她送出去的帕子,不知被阿良当众扔了几回。
且每回见了她,阿良都只装作不认识,厌恶的紧。
桑璃哪里有什么立场身份可言。
徐微冷笑,“怎么?也说不出?不过就是个死缠烂打的布衣,我不与你计较,转送他物以平你无由之醋,你却不知好歹,非要扯出宋公子来混淆视听。”
“且不说我与宋公子之间只是以诗会友,并无他意。光凭你如此污蔑宋公子的清誉,也知你此人用心狠毒。”
“今日这番话,明里是怪我不该挡了你追夫之路,暗地里,却是阴损的紧,这书院之中,谁不知宋公子与阿良曾为我闹出过事端。”
“你如此偏袒阿良,不惜损另一郎君声名,无知又无脑,难怪你入学两年,却仍旧是外舍生。”
徐微声沉稳健,说话越来越不客气。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瞧这针锋相对的模样,怕不是要打起来才能收场。
“你胡说!你敢发誓与宋家郎君没有半分情意?”
“我为何要为无稽之谈发誓?”
徐微抬脚欲往前走,就被桑璃一把扯住了衣袖,“你若不敢,便是朝三暮四之徒。”
“呵,当真可笑。敢问阁下,女子朝三暮四,可是犯了我朝哪条律例?”
徐微嗤道,“不能你得不到的,还不许郎君自己去寻他喜欢的吧?”
她挑眉拂袖,心中念头几转,忽而又道,“既然你诸多误会,发誓也未为不可。”
总归她与宋致已然不可追回,倒不如趁着现在人多,先撇清了关系,免得过两日宋致前来寻了苏锦,叫人说她比不上一个外舍生。
徐微侧身,斜睨着桑璃,“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罢休?”
周围俱是一静。
桑璃攥紧手中的荷包、香囊,恨恨道,“就说若你与他还有瓜葛,来年春试必定落榜!”
她笃定徐微不敢拿前程乱说,讥诮之语还未出口。
就听向来沉稳的女声轻笑,“我当是什么。桑璃,你可听好了,今日我徐微在此发誓,若当下与宋致宋公子有半分男女之情,来年春试必定不得高中!”
“你!你可想好了再说!”桑璃哪里料到徐微如此痛快,面上登时又红又白,强撑道,“这并非是我逼你。”
徐微冷笑,“怎么,听得还不够清楚?”
桑璃没有吱声,倒是刚刚那位劝和的姑娘道,“清楚,清楚。”
“既然清楚,就请让让。今日我来此地,是来寻人的。”松花色的广袖一拂,带出些许嫌弃。
桑璃默不作声,周围看热闹的也开始散去不少,徐微并不理她,缓缓向走廊尽头走去。
房门虚掩。
不过稍稍敲了两下,便吱吱呀呀,晃悠悠地推开了一条缝。
“苏姑娘,许久不见。”徐微倚在门边温温笑着。
“徐姑娘有话还请直说。”苏锦顺手为她倒了杯茶放在桌上,“一会苏某还要随大家同去拜会本期教员,怕是无法多留。”
“倒也没什么。”徐微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淡,“就是想问你,当真与宋致解除了婚约?”
“没想到徐姑娘消息如此灵通。”苏锦颔首,“宋公子确已与苏某再无瓜葛。”
“还真是出人意料啊。”想起那日在桃林里,坚持说要嫁给苏锦的宋致,徐微面上露出些许讥诮,“如今宋公子年岁渐长,又是庶子,只怕以后这路是不好走了。”
苏锦皱眉,“苏某与姑娘只是泛泛之交,此话不好深说。”
她一向不喜在背后论人短长,尤其对方又是位郎君。且在她看来,宋公子未必就是那种会依赖女子的柔弱男儿。
“苏姑娘何必拒人千里,以苏姑娘的的文采,三月后成为内舍生并无难度,你我既有同门之谊,又早就相识,自然也比旁人要亲近许多。”
“以后朝堂之上”
“徐姑娘慎言。”
百花节一事,苏锦便已明白徐微并非心怀大义之人,极善于精打细算。
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平白说出这话,苏锦不得不防。
“苏姑娘所言极是,不过。”
徐微顿了顿,压低声道,“姑娘可曾听闻沈太傅被人连番参了折子?”
“传言说其不单因为春试泄题一案受到牵连,更有人言青山书院在京都独大,虽为官学,却是由太傅一手操办。”
“其下门生万千,说其是文林泰斗也不为过。”
徐微意味深长地沉默了下去。
这话听得苏锦一惊,凡事最怕猜忌二字。
恩师多年伴驾,陛下哪里会不了解恩师品行操守。如今却对此类奏章不闻不问,看似是要晾晾那些随风摇摆之人。
细品之下,又何尝不是对恩师的一种警告。
便是当代大儒,门生万千,终归也只能是一介朝臣,臣服于皇权,忠于皇室。
“可要我说,这官学之中,亦有柳太师一席之地。偏偏眼下所有不利之言,都奔着太傅而去。”
“就算百姓们智识不远,人云亦云。但朝中诸臣,谁人不是一副玲珑心肝,是以这其中仍有猫腻。”
徐微看向苏锦,“苏姑娘,你我俱受太傅恩情。此事缘何如此,我想以苏姑娘的聪慧,必然已经知晓。”
她稍微挑眉,“太傅固执,这样下去,沈府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苏姑娘,既然沈太傅能前来送你入学,想必是将你当做了亲女,或许你说一说,她能听得进去。”
她本想做个温善的笑,可目色落及苏锦,就被那双黛眉之下的冷意生生逼回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