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池这一通操作下来,很显然勾起了裴昼心底一点温情,拿上车钥匙离开别墅前,还欲言又止,像在等他问什么。
问什么呢?
问他要去哪,骆闻希又是谁?
扮演深情替身就算了,哭闹上吊可得加钱。
金池装作看不懂,安静地站在门内,缱绻地目送他出门,人走了也迟迟不动。
直到楼下刚响起迈巴赫发动熟悉的轰鸣声,他脸上表情一松,大门一关,脱下勒得不舒服的束腰白衬衫,换了身棉质睡衣,端着一小碟自己做的巧克力慕斯甜点,回到自己房间里。
吃得差不多了,才反锁上门,从满衣柜的白衣黑裤深处,拿出藏得极深的笔记本电脑。
日晖渐退,金池把笔记本放在靠窗的桌子上,暖黄的光线淡淡地洒在它银白的外壳,点亮无数尘埃。
这样伤感的气氛,正适合写虐文。
打开笔记本,刚登上以虐文出名的写作平台落叶,就听到滴滴不断的评论声,一眼看去——好家伙,全是催更的。
熟练地输入章节名称后,他对着空白的文档......发了五分钟的呆。
不行。
得找找灵感。
金池翻出两年里从不离身的小本子。
——上面赫然详细地记满了裴昼的行为语录,神态,语气,言辞,一字不漏!
酝酿了会儿情绪,对着现成的素材,尝试代入一个卑微爱慕金主,却求而不得的金丝雀视角......
金池灵感迸发。
修长白皙的手指,以令人眼花的速度敲击键盘,不到两个小时,新章节发表成功。
才一发布,看着后台飞速上涨的收益,他叼着勺子露出微笑,日常对自己的工作感到高度满意。
在繁星渐渐有了名气之前,外快全靠写文,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以裴昼为原型的小说,在虐文网居然意外的吃香。
眼下协议快结束了,裴昼再也提供不了任何素材,小说也该大结局了。
他丝毫没有用完就丢的愧疚,只是暗自苦恼着,这个结局,该怎么写呢?
这时候,付晨忽然气冲冲打来电话,破口大骂:“操,裴昼都有男朋友了,还他妈在外面乱搞,他到底把你当成什么?”
“你自己看!”
金池挑了下眉,点开他发来的视频。
拍摄的人应该是裴昼的朋友,视频画质非常高清,视频外好几个男声接连起哄。
“答应他!答应他!”
灯光昏暗的酒吧包厢,裴昼似乎喝了点酒,堵在穿着白衬衣的骆闻希身前,视线紧紧地落在对方脸上:“你说过,如果还能回国发展,会和我在一起。”
这是金池第一次在照片以外的地方,看见骆闻希,并不算多么惊艳的长相,眉目清秀,如一汪清泉,气质很干净。
此时骆闻希像是觉得羞涩般的,不和裴昼对视:“都是开玩笑的话。”
裴昼固执地盯着他:“国外有什么好,我是裴家的继承人,你只要对我笑一笑,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都能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骆闻希目光微闪,轻咬嘴唇:“阿昼,别这样,我听说你有了交往两年的男朋友,我不想因为我伤害另一个人,不要再提了。”
见裴昼还欲开口,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别让我看不起你,好吗?”
裴昼露出痛苦之色:“闻希......”
视频定格在两人深情对视的这一幕,活似一对被迫分离的苦情鸳鸯,相爱而不能在一起,让人闻之落泪。
付晨简直气疯了,语无伦次地大骂:“恬不知耻......道德沦丧!”
金池看着骆闻希那与外表不符充满欲望的眼神,没忍住啧了一声:“不错,完全拿捏稳了大少爷的性子,以退为进,若即若离吊着他。”
“这哪是单纯的小白兔?”
也就被众人捧着长大的裴昼会被骗了。
见他还有兴致点评,付晨渐渐从好友被绿的愤怒中缓过来,这回他是真的相信金池只是看上了裴昼的脸,男友都出轨了,他居然毫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爽呢,靠,他既然敢绿你,你也给他绿回去!”付晨骂骂咧咧:“晚上八点,夜色酒吧见,不来就是不给哥面子,听见没?”
“那小奶狗艺人你还记得不,上次见过你一面,惊为天人,追着我要了好几次你的联系方式,你过来聊聊,顺眼就处处,气死裴昼那傻逼。”
“别,小奶狗就算了。”金池点开免提,拿着手机,去浴室卸妆洗脸:“好久没见你了,晚上见一面。”
镜子前的青年微微低头,手在脑后拨弄半晌,摘下戴了一天的黑色假发,露出底下金灿灿的发色,昏暗的灯光下尤为夺目。
“何必等晚上,现在我就有空。”付晨不解。
金池轻轻摩挲胸前挂着的珠子形状的东西,看着镜子里露出本貌的青年,说道:“我还得去见一个朋友。”
“今天是他六周年祭日。”
*
下午。
北市郊区陵园。
山风穿过碑林,墓碑前刚放下的满天星还沾着新鲜的水珠,簌簌轻响。这是一个衣冠琢,底下放了几件衣物,碑上没有照片,刻着孤零零的三个字。
虞临渊。
金池穿着一身黑,对墓碑轻声道:“我来看你了。”
回应他的只有陵园的风声。
他俯身擦净碑上的灰尘,在碑前坐了下来,一如既往,不急不慢说起最近发生的事。
这块碑的主人,是他生平第一次动心的初恋。
金池谁都没说,裴昼长得有点像他死去多年的虞临渊,轮廓五分像,形貌气质却差他甚远。
那个人从小被养在道冠里,人如玉,眸似点漆,比深山高悬的银月更俊美。
他的身体似乎一直不太好,苍白的面容时常带着挥之不去的病弱感,被一种超出红尘的疏离感笼罩着,好像下一秒就要乘风归去。
金池被他捡回去时,正是偏激叛逆之时,每当他龇着牙扬言要如何拼命报复仇家时,看上去清冷出尘的那人,总会轻轻地叹一声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又说气话。”
“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
这样好的人,去世时也不过才二十二岁。
死于一场山林火灾。
那时候金池不懂自己的眷恋是为何,然而情感在六年里不断发酵膨胀,他终于明白了。
只是为时已晚。
从一开始来到裴昼身边,他就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时候晃眼看见裴昼坐在沙发上的轮廓,他就能借此欺骗自己,那人还在世界上他不知道的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
恰好裴昼把他当个寄托情感的替身,从未投入过一分情感,两人皆心怀鬼胎,岂不正合适?
扪心自问,比起裴昼随时发作的脾气,看在那张脸和钱的份上,他可从来没发过脾气。
......毕竟老板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拿着亏心。
又呆了半个小时,金池看了眼表:“走了,晨子还在酒吧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