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高楼大厦里一盏盏黄白的灯亮起来,像是初醒巨兽惺忪的睡眼。来往车辆不息,人流从一座钢筋混泥土建筑流向另一座建筑,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奔波。
许听蕾从地铁站走过来,从医院标志性建筑主楼的底层看向最高层,这是每天的眼保健操,锻炼眼睑和晶状体,大概是有些用处,至少她的视力没有退步。明光医院灯火通明,诊室和病房都亮起了光。
她突然想到郁雯说的,像这样所有灯光都敞亮的建筑,不是医院就是学校,还挺有道理。
今天上夜班的人不算多,许听蕾换上衣服直接去了诊室,一个年轻的妈妈正在哄着哭闹的孩子,孩子年龄小,妈妈显得有些生疏。
现在的医生多半去来匆匆,只做分内的事,但是儿科又与其他科室不同。亲属育儿方式不对,诊室的医生护士也会提几句。
许听蕾的口碑也是这么打响的。
她在与患儿相处的时候很有一套,说不上什么章法,只是凭着感觉相处。幼儿的感观发育没有完善,他们辨识他人比犁鼻器还玄乎,有的人就是讨小孩子喜欢,而有的人孩子不愿意接近。
许听蕾自然是前者,而谢尧比较奇特,孩子们喜欢接触他,可他讨厌小孩。
他们高中经常有小学生组队来参观,谢尧就避得远远的,好像那些叽叽喳喳的小朋友们身上携带者危险级别为S的超级病毒。
诊室里走了一拨人,许听蕾翻阅病历,目光停在“陈安安”这个名字上。
他对安安很温柔,或许这个小姑娘跟他有什么联系,或许他现在又喜欢孩子了。毕竟他们各自缺席了对方的近十年,过往不可能再延续,只能像一盆枯萎的花重新抽芽。
许听蕾一愣神,接了点水拍拍自己的脸。
枯萎的花不能再抽芽,傻子才会让花再枯萎一次。
昨晚因为酒精他送她回家,谢尧稀里糊涂在她家过了一晚,而后又坐上黑色柯尼塞格扬长而去。小艾还过来加她的微信,谢尧却依然一脸冷漠样——他还吃了她做的早饭呢,好像谁欠他似的。
许听蕾忿忿地想,反正也没什么交集,再心软她就是小狗。
门口传来清脆两下敲门声。
许听蕾以为是患儿,带着温和的笑意回过头,戴着口罩只能看见弯弯的眉眼。
袁泽站在门口,对上许听蕾的眼,微愣了一下,随后道:“许医生。”
“哦,袁助。”许听蕾收回笑意。
“饭吃了吗?要不一起去食堂?”
“我办公室放了点面包,再不吃就不好了。”
袁泽手撑在门上,笑道:“哈哈哈,说好你请我吃饭的,去食堂不是给你省钱了?”
“干嘛去食堂呀,我请你去外面吃吧。”许听蕾想到,毕竟论文那事是人家帮了自己,也不能太敷衍。
二人上了车,许听蕾给他发了餐厅名称和定位:“这家‘大城小爱’的味道还算不错。”
袁泽看了一眼:“哦,我去年吃过,味道确实不错。”
许听蕾抿了抿唇,心道这家店上个月才开呀……
车子开始行驶,袁泽有一搭没一搭问她几句,许听蕾都礼貌作答。
“对了,你和启澜资本的谢总很熟吗?”
“……不算熟。”
“听说你们是高中同学啊,应该也有些交情。我听说谢总这个人脾气不怎么好,那天竟然主动送你回家,看来谣言也不可信,谢总还是挺好相处的,也很友善。”
许听蕾低头看向自己的指甲盖:“是有点交情。”
利用送她回家这一点来建立口碑,挺像资本家的作风。
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地想阔别多年的老同学突然送我回家是对我有意思。
何况,当初是她把人家给甩了。
许听蕾按了按太阳穴,把视线抛出窗外,路边的电线杆一个接一个从眼前飞过,速度使物影变得虚幻。
“而且他身边没什么女伴,北京阔少小开不少,各有各的圈子,但都沾了些桃色新闻,独他干干净净的。”
“嗯。”
“不过你记得上回来给女儿看病的陈女士吗?她是启澜的高管,能力非常强,前夫也是个开公司的。据说谢总非常欣赏她,要不是陈女士离异还带着女儿,恐怕俩人现在已经成了。”
“这样啊。”
“我发现你说话总是这样,乖乖巧巧的,别人说一句你答一句。”
许听蕾笑了笑:“有吗?”
“你看——”袁泽眉一挑,“这不是问一句答一句吗?”
许听蕾没有反驳,只能以笑容作回应。她从小话就不算多,只有跟熟悉的人才会说几句。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车位还有些空余,车子成功倒库后,袁泽下车给许听蕾开车门。
“谢谢。”
“不客气,今天还要拜托许医生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