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悲鸣,前蹄跪倒在地,溅起一地泥。雪白马身撞在粗壮的树干上,传来一声闷响,分明是脊柱断裂的声音。
若是换一个人,怕是会如那白马一样在树干上撞断脊柱——偏偏马背上坐着的两人,是程云和四要。
屋脊之上穿梭十年,两人不知曾多少次从雨天湿滑的墙头上摔下来,身体早已习惯突如其来的坠落。
砸在地上那一瞬间,程云下意识护住头脸。他回过神来一转头,刚好看见四要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目露惊恐看向他,嘴巴张大得如同在嘶吼,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枝叶繁复,地上的树影之中,夹杂了一个人影。
程云连头都不及回,半跪在地上,匕首往那人膝头猛挥过去。他功夫不算精进,这一招使出不过是围魏救赵,赌的就是那人惜自己的两条腿,远超想要他的一条命。
程云赌赢了。
那人未料到程云还有这一招,往后退了半步。程云就势一滚,倚着树干站了起来。
那人却没有再动作,目光望向了四要的方向。程云心头一跳,也跟着他看过去,这才看见四要身后果然也站了一个人。
四要身后的人身材高挑许多,一袭青衣,面色苍白双目狭长,鹰隼般的目光在程云与四要身上绕了一圈,似轻蔑又似讥讽。
“走!”他说,“人不在这。”
话音刚落,两人便纵身起跳,腰间不知缠了什么绳索,如猿猴一样攀附在相邻的树枝上,一跃足有数丈远,眨眼间便消失在树影幢幢之间。
四要满头大汗,死里逃生般扒住程云,比划着。
“快点逃吧!”
程云脸上却丝毫不见轻松之色:“…他们放过我们,不是因为你我武功精湛不好惹,只是因为懒得在你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们要的人,不是自己。
程云闭上眼睛,努力在记忆里搜寻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了郑三琯伸手握住刀锋,血流如注的样子。
“是他!”程云转身便往十里坡跑去,“九方客栈那天晚上,就是他领人射镖,想要三琯的命。”
他们要杀的人,是郑三琯。
程云一路狂奔,呼吸间喉咙剧痛,胸口仿若老旧风箱,眼看就要炸裂。
而他再赶到十里坡的时候,正巧看见方才那青衣人高举金刀,朝着郑三琯的后背狠狠砍下。
电光火石间,李承衍以身为盾,侧身挡在了她的身前。
天潢贵胄如同腐朽的沉木,血从李承衍的身上溅出。
他倒在了地上。
刹那之后,三琯仿若从梦境中醒转,手中握着短剑,视死如归地朝着青衣人扑了过去。
她身前命门大开,连护也不再护,丝毫不在乎自己受伤与否,一心只想与青衣人同归于尽。
无异于以卵击石。
事已至此,程云却显得格外冷静,冷不丁高声喊出三琯的名字。
三琯双眸含泪,下意识顿了半步,程云借机冲上,手里抓起一把尘土,扬沙一般朝着青衣人抛了过去。
雕虫小技。
青衣人轻蔑地扬袖一挥,将那黄沙从面前挥去。
可下一刻,他却猛地站住了脚,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一枚薄如蝉翼的金叶子,端端正正地插左胸上,深足两寸,只余下尖尖的叶片边缘露在血肉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