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许久,冉秋终于将少年安顿好,她守到了半夜,看着少年一直没有发热,情况似是安稳了下来,她才吩咐了两个下人在这里照顾,拖着疲倦回去歇下。
躺在床上,她脑子里不断回现出少年苍白的脸色。
自有记忆起,她还是头一次离死亡这样近,说不慌是假的。自己若是没回去找那孩子,他会躺在角落里独自死去也说不定,如今将人带回了府,只希望,不要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眼前死去。
心里记挂着,第二日一醒,冉秋便想去厢房看看少年,结果她刚走到院中,就见这屋的门正开着。
冉秋脑中浮上一种不好的念头,急忙走进屋子里,就看到少年孤零零一人躺在床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伤口虽处理了,可人与昨日比甚至更加虚弱。
而这屋子,与刚救他回来时的温度所差无几,窗子并未关好,昨天升的炉子中,火就快要熄灭了。
冉秋只觉得心口一堵,惊诧与内疚不断在她心头绞着,汇聚成了愤怒,一种针对于下人,也针对于自己的愤怒。
她回到家中放松了一直紧绷的心弦,对万事的警惕都弱化下来,却忘了,她已不是从前那个二姑娘了。
院里原先的下人几乎全被撤去了,如今院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大多还都是她那个二婶赵氏新添进来的。
二房如今对她是什么态度,那些下人便是什么态度。这些人因着主仆身份面上不显,可冉秋心思敏感,早就感知得到。
今日若是没有过来,那孩子会不会就因着那些人的应付差事而死去。
冉秋看着昨日终于吊回了口气的少年今日就像是又到了鬼门关口,努力镇定下来,道:“冬盏,你先去吩咐厨房炖药。”
“是。”
趁着这个时候,她命人叫来了她吩咐过白日照看这少年的丫鬟,那丫鬟走进来,却是神态自如,脸上无半分不安,对着冉秋毫无惧意。
冉秋语气冷淡:“我叫你守着这人,你做什么去了?”
丫鬟微微低着头,道:“回姑娘,今儿早大姑娘跟前的春红姐姐叫了奴婢过去,说大姑娘喜欢奴婢的织工,吩咐奴婢帮衬着春红姐姐制一双鞋来。”
冉秋面色不动:“所以你是为了大姑娘的事,耽搁了我的吩咐?”
“奴婢不敢。”丫鬟语气并未有一丝松动,不慌不忙道,“奴婢确实依着姑娘的吩咐照顾这人,只是奴婢终究是冉府的人,大姑娘的事自然比这个人的重要,不知姑娘如何认为?”
冉秋心中冷笑,这丫鬟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在质问自己这个做主子的了。
她依稀想起来这丫鬟叫岚云,正是不久前才添到她院里的。
冉芷偏偏挑这个时候叫这岚云到她那儿去,想是得知了自己带了个人回来,迫不及待要打听了。
这岚云过去不像个胆大的,今日却好似是吃准了搬出冉芷,自己便不敢拿她怎样一般。
若是过去,冉秋还会时常忍让着冉芷,可这次病了一场,早已将她心里那些姐妹情分耗尽了,她对待下人向来并不严厉,可也不意味着有人能踩到她头上来。
冉秋淡淡道:“罢了,你下去吧。你既不愿意在屋里当差,就到院子里去扫雪吧。”
岚云的脸色这才变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冉秋:“可是姑娘喜欢雪,院里的雪一直都没扫过......”
“雪本洁净,可你方才从二房走回来,地上沾了污秽,自然是要你去扫。”
岚云还想为自己辩解,冉秋却不再看她,“下去吧,扫干净为止,我会叫人盯着你,若扫不干净,便饿上你两日。”
岚云见冉秋语气 已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甘心地捏紧了衣角,退了出去。
冬盏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岚云一脸阴云地走出去,冬盏端着药进屋:“姑娘,药端来了。”
“给我吧。”冉秋说着,从她手中接过药来。
冬盏问:“姑娘可是罚了岚云?”
冉秋轻轻“嗯”了一声。
冬盏担心道:“姑娘,她本就不是个忠心的,若是因此事怨恨你......”
“不用担心。”冉秋道,“我既然救了这孩子回来,冉芷定要做些文章,不如让她早些闹完,我也不用陪着她演戏了。”
冬盏一脸迷惑,冉秋也未与她再解释,低头去看那少年。
少年似是没了意识,但昏睡中犹像在与什么较劲一般,拳头紧握着,神色阴郁。
人在昏睡中总是会不经意流露出脆弱,可这少年却像是要将自己封闭起来一般,冉秋看着他,总觉得是在面对一块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