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学得端是秦大印象里那位婶婶的做派,秦大直乐,追问:“然后呢?”
“卿婶那时候就把她手一抓,”柳舒站到秦大旁边,“把她手上那个金镯子摸了摸,就说:‘哎呀,可不是吗?红姐儿,我这两天没看见你,还以为你家钱堆太多,眼睛闪坏了呢。这么标致漂亮的姑娘,不是我那侄儿媳妇还能有谁?要我说啊,你家秦宝也到了该说媳妇儿的年纪,怎么还没说上?是不是你家钱太多,挡着后人福气啦?那可还真得找个先生算算命,瞧瞧有没有这点儿缘分,毕竟我家这样的媳妇儿,那可真是拿钱都找不到的。’你是没瞧见,那个红婶婶,脸色都不好看了。”
秦大是知道那位表哥的,秦宝哪里都好,可惜是个天残,知道的都背地里说秦卜两个老的不积德,祸害后人,可她没好意思跟柳舒说明其中缘由,只是笑。
柳舒又道:“这时候,那个红婶婶就说我还没见过她,今天既然遇见了就是缘分,这衣服她也喜欢,家里也不短我一件衣裳穿,不如就给她,当作是见面礼。”
秦大便答:“你若是一个人,说不定就吃亏了,婶婶在,想来这块肉是从红婶婶那里拿来的。”
柳舒拍掌便笑:“是啊,婶婶当即就回她:‘这话说来也是在理,咱们新媳妇儿上门是得见礼。不过话又说回来,红姐,咱们收了小辈的东西,那就是半个娘,儿子结婚娶亲,那当娘的可得包个大红包。你这占了便宜半个娘,不说把你家仓库里那个钱拿筐子装两斗,那怎么也得杀头猪啊,你说是不是?咱们可都知道,你家秦卜,秦大爷,那可是顶有名的富贵,脑子活泛,你家哪里缺吃少穿的?回头要传出去,你这……对吧?新妇上门,一毛不拔的,该背后戳你脊梁骨咯。’奇怪,那红婶婶好像很听不得这样的话,嘴巴上说着什么一件衣裳值几个破钱,但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叫婶婶去拿了块肉。”
秦大为她解道:“他家的钱……很有些来得不正的,秦宝哥身体又不大好,二十五六了还没娶上媳妇儿,红婶最怕别人背后说闲话,听见了就要回去找卜叔闹腾,大家都爱看他们家笑话。”
柳舒道:“我说呢——喏,这肉要吃多少?你今天就好好歇着,且看看柳姑娘,是怎么做饭的,做得好不好吃,入不入得你的眼。”
秦大将那剁馅儿的两把刀给她取下来,洗干净,比划了一下,柳舒手小,切一巴掌宽的就行,又再四叮嘱她小心些手,咕哝着要不还是她切好了,柳舒只管下锅,最后被柳舒横眉竖眼地赶出去洗豆子,方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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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肉豌豆说来也不是什么难菜,生火,烧水,将新鲜豌豆倒进去,先在水中焯熟。焯豌豆时便来做肉,精瘦猪肉先切片,再切条,最后切成小粒,用两把刀反复剁切,直至变成肉末。
那两把刀厚沉,柳舒拎起来往复剁了两三回,就觉得手酸,停下来想要歇歇,秦大听得里面没声儿,从窗户上探头进来,见柳舒跟两把刀干瞪眼,笑道:“不如这肉还是我来剁?”
柳舒将刀拿起来,只道:“那不成,到时候收麦子,我是不是还得叫你回来切肉去?放着我来。”
她剁一会儿歇一会儿,自觉将肉已弄得差不多,便停下来,找出个碗,把肉末放进去。肉碗里加芡粉、花椒粉,一小勺料酒,再加个鸡蛋——柳姑娘到底手生,打完蛋,自个站泔水桶旁边挑了一阵蛋壳,然后再将它们和匀。
酸豇豆一把,酸辣椒两根,都切成豌豆大小的丁。葱两根,切成段。
捞出豌豆,放在筲箕里滤水,擦干锅,倒油。柳舒哪儿分得清油?她只知道水怎么样算开了,可以下米。于是柳姑娘一会儿丢一节酸豇豆进去,直到瞧见那豇豆丢进去,周围便冒出一圈泡,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这才知道油温已经到了,将酸菜尽数倒进去,炒出香气。
然后倒进肉末炒散,爆香,见肉变色,倒下豌豆,炒匀。加了酸菜,这道菜的盐味就足够了,再添别的就会发咸,豌豆焯过,不必久炒,起锅前加入葱,炒匀,倒进盆里——柳姑娘是端不起秦大家那口小铁锅的,只能一勺勺铲上去,收拾好,把秦大刚刚溜进来蒸在笼子里的馒头拎出来,装盘,端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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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舒瞧那烂肉豌豆汤色漂亮,红绿相间,香气扑鼻,很是得意,等不及叫秦大来吃,自己拿个碗添上一勺,兴冲冲跑到牛圈门口去。
“阿安!快来尝尝。”
秦大正在喂牛,听见她叫,用水桶里的清水洗洗手,走出去。
“做好了?”
柳姑娘志满意得,拿勺子舀上半勺,递到她嘴边。
秦大乐呵呵用手接过勺子,把豌豆和肉一起塞进嘴里,细细咀嚼,柳舒等了片刻,才看见她喉咙动了动,吞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
“不错。”
柳舒瞪她一眼,只说:“少来,我要听实话,你若不肯说实话,那等到收麦时候饿肚子,也只有这味道的能吃了。”
秦大眨眨眼,斟酌再三,方答:“味道正好,不咸不淡的,肉也熟了,就是没太切开,有的大点有的小点,这些倒是都没什么。”
柳舒便道:“这些都没什么,那总有些是有什么的?”
秦大捻了个豌豆起来,笑道:“你豌豆没焯熟——多煮会儿不妨事的,豆子耐煮,没煮熟可不能吃,吃了得上吐下泻,要去找大夫的。”
她说完,柳舒顿时泻下气来,嘟嘟囔囔说着“下次一大早便起来煮豆”的话,秦大只觉得有趣,领着她往厨房去,将那些豌豆拨开,只加了一勺肉在馒头里,道:“不妨事,先把豌豆拨到一边,放着不吃就行,晚上你再做一遍,不就什么都能知道了?”
柳舒唉声叹气地应了,到吃过饭,跑到地窖去把那些剩些边角料的菜、米全都薅出来,誓要练上一练。秦姑娘下午要和秦福一起把车麦子的风车抬到河边去晒洗,见她这般兴致高涨,忽地转身进库房里去,找出来个刃削得薄薄的木刀给她,又从筐里挑出来个皮糙肉厚的老南瓜。
“柳姑娘还是别拿厨房的大刀来练,那个太重了点,不如先试试这个?我小时候也爱跟着我娘后面转,她嫌我麻烦,给我弄了木刀,叫我自己切南瓜玩。左右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切坏了也无妨,又伤不到人。”
她贴心,柳舒自没有什么要别扭的,爽快应下,只说等秦大回来,她非得在南瓜上雕出个花给她瞧。
秦姑娘洗风车,柳姑娘雕南瓜,至于那天有多少瓜果遭了毒手,那就只有目睹柳姑娘把切坏的东西埋进土里当肥料的母鸡们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