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供春摇摇头,没崴着脚,崴到心了。 唐铳的胸膛很硬很有力,声音却柔得不行,许供春觉得耳朵有些发痒,宛若往她耳朵里吹了气,从她耳朵一直痒到心里。 铁汉柔情当真是受不住啊,受不住。 那边,关立山已经被两名保安挡住。 许供春不自在地推开叫她心跳加速的唐铳,“我没事。” 唐铳乜斜了眼正在骂人的关立山,随手将她掀起的衣摆抚平,肯定地反问:“徐晨之的荷图,反悔了是么。” 许供春讶异,“你怎么知道?” 唐铳道:“起拍价定低了。” 关立山又开始连喊带骂了,许供春听得太阳穴发胀,问唐铳,“你出来的时候,里面拍完了吗?” 唐铳微微摇头。 关立山听见许供春的问话,陡然停下骂腔,满怀期待地看着许供春,“没拍还是流拍了?” 许供春道:“您稍等。” 许供春侧身,按下话筒问卢小静,“小静,荷图成交了吗?” 许供春刚问完,耳机里面传来赵洋的一声震怒,“许供春,你没在现场?!” 许供春被震的脑袋嗡一声响,“经理,关先生后悔送拍荷图,现在在门外,我在处理。” 赵洋信任许供春的办事能力,便未再多言。 卢小静这时说:“成交了,78万成交,程少拍的,有事吗供春?” 许供春轻道:“你试试看能不能请他出来一下?” 程少,程邵泽,那个满脸写着“少爷看中的东西没人能抢”,“少爷就是宇宙中心”,“少爷就是钱多就是牛逼”的程邵泽。 78万,高于关立山定的68万底价。 倘若最后喊价是67万,低于关立山定的底价,按规矩,这拍品都不算成交,而列入流拍的行列。 但是78万,高于底价,按规矩来,就是成功成交,不得违约。 许供春望向关立山,软声轻道:“关先生,里面拍品已经成交。” 刹那间,关立山正在挣扎的手松了力气,全身都失了力量,仿佛整个人都不经碰的碎了,精神崩了。 他捂着脑袋,缓缓蹲在地上,嘴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叹。 五十岁半老的老人蜷在大厅中央,一身黑衣,和反着光的白瓷砖,对比鲜明,更显哀痛,许供春看得眼角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像极了她爸在她高考那年花高价买到赝品的样子,痛心疾首,情绪不稳,直接影响到了心脏。 关立山并非是出身书画世家,是半路开始接触收藏的生意人,这类年逾半百的人,年轻时学历普遍不高,年迈时没有专业人士带路,就和她爸一样,鉴赏能力高低只看对方忽悠能力的高低。 所以,关立山很有可能被其他拍卖行或者什么人忽悠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因为荷图拜访关立山时,他斩钉截铁不卖,但是当她第二次再去拜访的时候,他忽然反口说卖也可以,更是主动找公司的鉴定专家做鉴定,仿佛有人对他说现在时期应当释出一样。 许供春走到关立山跟前,想蹲下去和他聊,但她穿着一字裙,不太方便。 便单手捂着领口,俯身弯腰对关立山轻道:“关先生,您能告诉我您为什么突然不卖了吗?” 许供春俯身弯腰的那一瞬间,唐铳的眉梢就猛地一跳。 裙子裹着的形体太翘太圆润,唐铳大步走过去,扯着许供春的胳膊就将她拽了起来。 许供春回头道:“你干什……” 就见唐铳紧绷着脸,满面不悦,“裙子太紧了。” 许供春:“……”那让她怎么跟客户说话?居高临下吗?? 许供春正要反驳,唐铳却大步朝关立山走过去,弯腰扶关立山,“关先生,解决问题的第一准则就是冷静。” 关立山诧异地看了唐铳一眼。 唐铳半弯着腰,维持着扶关立山手臂的姿势,“您不冷静,就解决不了问题。” 关立山闻言,激烈的情绪终于有了缓解,顺着唐铳手臂的力量,缓缓站了起来。 关立山深呼吸,满脸沧桑地说:“我有个朋友跟我说徐晨之的画得尽快释出,否则就拍不上价了,我就将底价定低了,可今天才知道,我那朋友也来拍卖会了,就是冲我的画来的,我不想卖啊,我不能卖啊。” 关立山说话间,唐铳退回到许供春身边。 许供春感觉到身后的唐铳像一座小山一般,无声地给着她力量。 许供春嘴角向上弯了弯,柔声道:“徐老先生画的收藏价值,至少这两年都不会跌。” 关立山的情绪又要崩了,许供春不慌不忙地说道:“关先生,我叫我同事去请买家了,或许和买家还有商量的可能,但您也要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未及一分钟,卢小静请着程邵泽走了出来。 程邵泽仍旧那副少爷模样,蓝色九分裤修身西装套装,露着脚踝,走路摇头晃脑,斜着的眼睛自信飞扬,嚣张不羁。 手上拎着跑单人员递给他的成交凭证签字单,还嘚瑟地甩了甩。 见到唐铳后,眉头一紧。 视线移至许供春面上,他嘴角向上勾了勾。 许供春小步上前,和程邵泽低声沟通,“程少,这位先生是藏家关先生,他因为一些原因,想收回荷图,想跟您商量一下。” 程邵泽嗤笑了一声,“就这事儿?把我叫出来?” 许供春心道可能要崩,嘴上温声道:“我们公司的——” 程邵泽似笑非笑地打断道:“我刚才跟里面那人拼了十个回合我才拿下的,你让我让回去?已经成交的拍品,他得自己负责,没听过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后悔了还让我承担?” 程邵泽转身离开,只留下仨字,“没的谈。” 唐铳微一皱眉,抬脚就要跟上程邵泽,许供春抬手拦住他,“算了。” 许供春转身走至关立山面前,劝道:“关先生,我这边已经为您做了最大的努力了,程先生话虽然直接,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已经错过的东西,就是已经错过了,您也只能接受了。您比我年长,关于人生,您的感悟也比我多,人生都有很多错过就不会挽回的事,更何况收藏。我做拍卖顾问这么久,也仍旧认为错过的东西,就是我们不应该再——” 许供春说到这里猛地住口,突然感觉到旁边传递过来一道审视的目光。 “——执着。”许供春声音很小地说完了这句话。 许久,许供春终于劝关立山暂时去休息室休息,缓解情绪,唐铳方和许供春返回现场。 唐铳未有任何情绪变化,但许供春能感觉到她刚才说的话给了他影响,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和赵洋汇报情况,一边继续盯着拍卖会。 唐铳刚坐回去,气场就变得冷漠疏离,生人勿进的模样。 唐玥在玩手机,眼角瞥到一个阴影坐下来,诧异地抬头,“哥你什么时候走的?” 唐铳:“……”他十分钟前就走了。 唐铳冷着声音问:“你没拍?” 唐玥摇头,“出门忘带隐形眼镜了,你现在在我眼里跟咱爸长一个样,别说那么远的大屏幕了。” 唐铳:“……” 唐玥玩手机一直玩到拍卖会结束,见别人都站起来,她也跟着站起来,“走,找供春吃饭去。” 又见她哥稳坐如山,“走啊?” 唐铳淡道:“她工作,应该会很晚下班。” 唐玥坐了回去,“哦对,那咱们在这儿等着吧。” 唐铳的气场有些冷,周围散场的人陆续出去,眼角瞥到许供春正和几个工作人说话,似乎也没空来安排他们,终于起身,“去车里等她吧。” 唐玥无所谓,跟上她哥一起走,见许供春的目光朝他们投过来,唐玥朝她笑着摆手道:“供春,我和我哥在车里等你啊,晚上去吃日式料理。” 许供春点头应好。 唐铳的背影……好像有些冷。 车里,唐铳仍旧气场发冷,唐玥仍旧傻呵呵地毫无所觉。 忽然,车里一阵微信提示声,唐铳蹙眉看手机,忽然冰山缓和,轻笑出声。 许供春:【鞋和手镯都挺好看的。】 ……都是被她扔过的东西,她的原则和底线在让步。 她错过的东西,她要。 唐玥发现她哥在笑,惊讶道:“方盈盈给你发微信了?” 唐铳:“我不喜欢方盈盈。” “啊?” 唐铳重复道:“对她没感觉。” 唐玥愣了好一会儿,迷茫地说:“我忽然好像不喜欢她了……” 顿了顿,唐玥又迷茫道:“那估计妈也要不喜欢她了……” 唐铳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按照你这个逻辑,只要是你嫂子,你和妈就喜欢?” 唐玥:“当然了啊,你喜欢的女人,我和妈肯定也喜欢啊。” 唐铳“嗯”了一声,松开录音键,编辑文字。 会场里的许供春,正紧盯着手机,心不自觉地有些慌,目不转睛地等待唐铳的回复。 忽然,一条语音微信跳了出来。 接着是唐铳的微信文字:【喜欢你的人这么多,我是不是该有点儿危机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