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供春直直地盯着赵洋,素来不动声色的双眸,此时却有了不甘的起伏,幽深的瞳孔随着呼吸微微颤抖。 赵洋审视的视线,平静的从许供春僵硬的微笑上收回,隐在漆黑的台式电脑后面,近乎于冷漠地说出这三句话: “公司需要。” “从自身问题找原因。” “去换工位,再把卢小静叫进来。” 经理办公室内一片遽然寂静,只有赵洋咔哒咔哒点击鼠标左键的声音。 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浅浅映在赵洋的眼睛里,又冷漠了几分。 很反常。 见状,许供春反而释然了,事出必有因,有因必有果,轻颤着的瞳孔恢复平静,轻翘起莹润的唇角,“知道了,经理,我听公司安排。” 许供春愿意入拍卖这个行业,是因她爸一次次高价买到仿品的失败经历而引起的她对古董的爱好之情。 做拍卖业务顾问,倒不是因为她熟悉这行而提成多,主要原因是可以借着拜访客户的理由在外面自由活动。 可一旦从拍卖业务部换岗到风险管理部,就得朝九晚五的坐班,一刻不得闲。 是有人看不惯她的清闲了? 好有趣,她都已经低调到快看破红尘可以去深山老林吃斋念佛了,居然还有人还给她穿小鞋。 许供春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工位上的私人物品,逐一放进纸箱里,弯眉微敛,暗自琢磨着究竟是谁给她送了这份大礼:一双镶嵌着卑鄙钻石的水晶式小鞋。 “许供春。” 忽然从天而降一厚沓资料,重重拍在她方整理好一分钟的木色办公桌上。 风险管理部的孙主管,表情和声音俱都无比冷淡,“背熟。” 许供春抬眉望过去,仅剩下孙主管她那冷傲的背影,在格子间的办公位之间凌厉穿梭。 前一天,孙主管还跟她手拉着手一起去洗手间去茶水间去咖啡厅来着。 ……已经不是同事之间穿小鞋那么简单,经理和主管齐齐变脸,她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是变相劝退,更何况她也不是傻子。 中午,食堂。 四人位的餐桌,只有许供春一人。 许供春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以她在办公室里平和温淡的性子会被同事排挤。 莫名其妙的被排挤。 可能被排挤的当事人心里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许供春颊边细碎的柔发落下来,懒得整理,她眉头轻蹙,点开何斯野的微信。 许供春:【斯野哥】 四爷:【?】 许供春:【算了,没事。】 无心吃饭,胃里又有些空,勉强地喝了两口粥,许供春托着餐盘起身。 一条微信提示音响起,她只好再坐回来。 四爷:【要找唐铳?】 许供春:【……】 许供春微微抬手,轻揉着泛疼的眉骨,觉得何斯野可真是……说得对。 四爷:【出问题了么,感情还是工作。】 许供春:【单位被排挤了。】 四爷:【得罪什么人了?】 许供春手肘撑在桌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轻轻敲击,斟酌着有些话当不当说。 许供春:【最近得罪过的人就只有唐铳。】 何斯野半晌未回复,许供春犹豫着,问出了心里摇摇晃晃破土而出的怀疑小种子。 许供春:【唐铳为什么突然来启安市?】 四爷:【你怀疑他?】 许供春轻咬了下唇,再松开时,柔嫩的下唇有了排小小的牙印。 许供春:【是啊,怀疑他,不然我也没什么人怀疑了】 许供春:【不然斯野哥,你说怎么这么巧,他昨天来启安,我这边工作就出了问题?】 何斯野未回,过了五分钟,微信通讯录的小人上面出现了红圈的好友申请提醒。 空白头像,昵称:唐。 许供春手一哆嗦,差点儿没把手机扔出去。 毫不犹豫按下拒绝,按得太用力,手指甲按得泛了白。 片刻后,何斯野回复道:【不是唐铳。】 许供春猜到何斯野八成和唐铳在一块儿,很有可能何斯野委婉地问了唐铳这个问题。 许供春两腿交叠着,晃啊晃,荡啊荡。 两只手肘撑在桌子上,举着手机双手按键,淡雅的眉目之间,涌动着跅弢不羁的狡黠。 许供春:【他这人太阴险了,天天装的跟老好人似的跟我这儿扮演情深深雨蒙蒙的,背地里跟我耍阴谋。】 许供春:【表里不一,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笑里藏刀,都是他。】 许供春:【就会出损招阴招,孙子。】 许供春发泄了一大通,心里跟在拳击场淋漓尽致挥汗如雨地打了一架似的爽快,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回公司。 电梯里塞满了同事冷漠的脸,许供春慢悠悠地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爬楼梯,开始在心里做辞职打算后的旅行目的地。 突然,手机里传来微信视频的提示音,是何斯野。 空旷的高跟鞋声停止,点击接受。 视频连接中,对方还是黑屏,许供春便对着手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整理自己颊边的碎发。 安全通道的午后阳光从窗口照进来,金色阳光正打在许供春的侧脸上,光晕缭绕,眸光明媚,肌肤通透,豆沙色的柔唇莹润嫩腻,整个人清灵又明媚。 忽然,许供春明眸圆瞪,瞳孔放大,脑袋向后一缩,不可置信地盯着视频里出现的人。 一张轮廓硬朗、无波无澜的脸。 唐铳。 他眉梢微敛,薄唇轻勾,“我没有。” 没有什么?许供春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忽然从视频外传来何斯野挣扎着嘶吼的声音,“供春妹妹啊——刚才跟你聊微信的人不是我,一直是你铳哥,保护好自己的小命吧——” 操操操操操操操!!! 许供春迅速在脑袋里回忆她刚才在微信里骂唐铳的话,觉得像有人拿着铜锣铜钹铁镲唢呐在她耳边狂敲猛吹,震得她脑袋嗡嗡嗡。 许供春张了张嘴,耳边还有铜锣铜钹铁镲唢呐的锵锵余音,下意识说:“铳哥,我,我刚才不是有意的。” 唐铳无波无澜的俊脸,终于有了人气儿,轻轻抬眉,唇边荡起一抹笑,“不是有意的,所以,你相信我?” 唐铳和何斯野似乎是在日料店,背景处有暖黄色的日式灯笼吊灯和挂画,樟子木的推拉门,门边摆放着盛酒的木桶。 唐铳携笑的黑眸里,隐约透露着醺意,黑色衬衫解了两颗扣子,喉咙随着他的轻笑而上下滚动,神秘慵懒又性感。 许供春微微垂眉,心里一阵涩意油然升起。 她唇边撑起温柔的弧度,媚眼微眯,语柔声轻,“虽然不是有意的,但字字出自真心,你敢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果见唐铳眸光中的暖意沉下去,从眼底浮上幽深冷意。 视频里传来何斯野倒吸一口气的“嘶”声。 ……他这人太阴险了,天天装的跟老好人似的跟我这儿扮演情深深雨蒙蒙的,背地里跟我耍阴谋。 ……表里不一,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笑里藏刀,都是他。 ……就会出损招阴招,孙子。 许供春虽然在单位受尽了气,好歹是将满肚子的气发泄给了唐铳,下班后心情洋溢着中彩票的快乐,吃了大餐,洗了美澡,穿着浴袍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看书,破败的佛祖壁画为封面的《谁在收藏中国》,书页里有些做标注的笔记。 手机微震,收到一条来自于卢小静的微信。 小静:【供春,好像是有人故意为难你。】 许供春心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 许供春:【是吗?怪不得。】 许供春放下书,一边喝牛奶,一边摆弄着手机,这才看到二十分钟前何斯野给她发了视频。 刚才在洗澡,没听到,便随手发视频过去。 响了十几秒钟,何斯野接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胸膛下方,黑色衬衫敞开,他正在单手系扣子。 隆起的腹肌线条分明,强壮坚硬,有种刚毅的性感。 这他妈的除了唐铳还能有谁,还能有谁?还能有谁! 许供春咬着牛奶吸管,歪头瞧着那腹肌之间的波浪线,故意轻笑道:“斯野哥你什么时候身材也这么好了,改天给我摸摸吧。” 系扣子的手移开,手机摄像头逐渐上移,最后稳住,露出唐铳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眼眸乌黑深邃,透着点点笑意,“想摸吗,随时给你摸。” 许供春明目圆睁,从丹田运气,一口牛奶顺利地喷了出来,白嫩鲜滑的牛奶顺着嘴角流下来,“怎么是你?” 唐铳漫不经心地系着衬衫上精致的木纹扣子,边打量着视频里的人。 她刚洗过澡,一身白色浴袍,头顶着毛巾,几缕湿发从毛巾里任性地落下来,贴在白皙的颊边,还在滴着水的发梢落在锁骨上,水珠儿蜿蜿蜒蜒地流进浴袍遮掩的肌肤上。 嘴角一抹黏腻的牛奶白液。 唐铳眸光里有阵阵闪烁抖动的火苗,深吸口气,从那抹让人浮想联翩的白色牛奶上移开视线,嗓音清冽,“在你加我微信之前,何斯野的手机都会在我这里。” 许供春:“……” 看来要拉黑四爷了。 许供春抬手擦掉嘴边儿牛奶,冷着嗓子问:“刚才给我发视频的也是你么,你有什么事。” 唐铳仿佛白天并未被许供春骂过似的,语气温和,“你单位的事,我帮你查清楚了。” 许供春舌尖抵了抵上牙堂,暗自思量着小主意。 她抬手,顺着浴袍领口,用指尖儿挠了挠锁骨下方一个手指头远的胸骨处,不经意地敞开了些衣领,露出某人曾经特别喜欢亲吻的黑痣。 她歪头轻笑,“那真不好意思了,我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