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供春身体一度是她的骄傲,每逢流感季办公室里咳嗽擤鼻涕的声音此起彼伏,她都能全身而退,近些天来却风水轮流转,开始弱不禁风,常浑身无力头疼头晕,满睡八小时,醒来依旧哈欠连天。 早起空腹喝了杯黑咖啡,好不容易提起精神劲儿了,却胃里开始难受,一阵阵的犯恶心。 人的心理状态当真能影响到身体素质。 许供春在工位上,伸脖子左瞧瞧右看看,未见到领导,便趴在桌子上休息,脑袋昏胀,胃也翻江倒海。 趴着到底是不如躺着,还是不舒服,许供春不住的深呼吸,嗓子里无意识的发出阵阵难受的叹息声。 同事一年多,卢小静还从未见过许供春这样虚弱的样子,转椅蹭到许供春身后,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肩膀,“供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你别硬挺了,去医院看看,或者回去休息一下?” 许供春直起身来,额间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也苍白憔悴。 卢小静被许供春的病态惊得“啊”了一声,“我去帮你请假吧!” 许供春缓慢地晃了晃脑袋,“不用,今天不用出去见客户,就整理整理资料,能扛过去。” 卢小静递过镜子来,“你看看,你的状态真的很差啊。” 许供春就着镜子探过头去看,见到镜子里难看的女鬼懵了一瞬,回过神后,眼里顿起拒绝和镜子里的人相认的坚定。 狠狠地搓着双颊,硬将面颊揉出了血色,仔细整理一番头发,病恹恹的样子,总算是散了些。 “供春,前台有你的快递。”身后响起一道清爽的声音。 许供春转身回头,身后站着一个干净清瘦的年轻人,是资信评估部门的袁林。 许供春扬声答应着,“好,我知道了,谢谢。” 许供春撑着桌子站起来,虚晃了一下,卢小静赶忙扶住她腰,小声说:“真不用去医院?” 许供春站直了深呼吸,“请假一天,工资少二百呢,不请假。” 卢小静仰头劝道:“可以让袁林帮你去请假,他有关系在,还对你一直……” 许供春笑着打断她八卦,“你是井底的蛤.蟆么。” 卢小静困惑地眨眼问:“井底之蛙?” 许供春俯身点了点她鼻子,“井底的蛤.蟆,就会嚼舌头。” 许供春再返回到工位的时候,手里托着一个快递盒子,眉间微微蹙起小山峰。 她最近并没有网购。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许供春用工具刀割开封着的胶布。 一个鞋盒。 里面一双崭新的黑色高跟鞋。 低调的高端货。 卢小静凑过来问:“你新买的鞋?” 许供春似笑非笑,“抽奖送的。” 合上盒子,许供春动作粗鲁地将鞋盒扔到工位底下。 片刻后,又俯身弯腰,蹲在地上,将歪歪扭扭的鞋盒拨正。 拨正了以后,许供春冷不丁地又变了脸,狠狠地踹了一脚鞋盒,踹得她眼睛跟着雾蒙蒙的。 今天一整天,经理赵洋都未找许供春谈话,许供春心里咂摸着可能是程邵泽的新鲜劲儿过了,不会再找她麻烦,暗自庆幸还好不用换工作。 否则五险一金办转移手续也很麻烦。 下班时,卢小静外出拜访客户未归,许供春打卡后和同事们一起笑着往外走。 手里拎着装有鞋盒的包装纸袋,在身侧荡来荡去。 和同事挥别后,许供春转身间,猛地停住。 街边正停着辆黑色轿车。 车窗敞开,轮廓硬朗的唐铳,微微偏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视线徐徐下移,在看到她手中拎着的袋子后,唇边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许供春又开始觉得胃里一阵难受,咬牙切齿地径直走向街边仿木的垃圾箱边。 抬手,松手,鞋盒正中垃圾箱。 副驾驶的何斯野幸灾乐祸道:“五千块钱的鞋就这么扔了,我们家供春可真是好牛逼哟。” 唐铳深吸口气,“去捡鞋。” 何斯野摇头晃脑,“又跟我没关系。” 许供春扔完鞋,一个向后转要返回公司。 同事袁林却迎面走了过来,他眉眼里隐约含着一鼓作气般的坚定。 袁林问:“供春,下班后有安排吗?” 许供春暗道今天可能要出事,前有狼,后有羊,哪个都是个小灾难。 斟酌片刻,决定对小羊还是应该快刀斩乱麻。 许供春笑说:“男朋友来接我,一起去吃饭,有事吗?是不是上河公司的资产评估出现问题了?” 袁林年轻,不太会控制自己的情绪,顿时惊讶道:“男朋友?你不是没男朋友吗?” 许供春不好意思地说:“前阵子相亲刚谈的。” 袁林语带怀疑,“是吗。” 说话间,已经离那辆黑色轿车近了,许供春朝袁林挥手道:“没事我就先走了。” 满脸期待又热情地朝那辆黑色轿车小跑过去。 车里的唐铳自许供春迈出公司旋转门的第一步开始,就一直在看着她。 看她扔鞋,看她转身要逃,看她被男同事逼得退回,看她朝他的车跑来。 唐铳下车,倚着车门,微张双手。 许供春却绕过唐铳,直奔另一侧的何斯野跟前。 许供春仰着脸热情洋溢道:“男朋友来接我了,走,吃饭去,看见女朋友开不开心?” 何斯野:“……” “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别害我。”何斯野紧张地说:“哎你别靠近我啊,你别抱我啊,我操唐铳要来揍我了。” 许供春抱着何斯野的腰,脑袋蹭来蹭去,“笑,快笑。” 何斯野浑身僵硬,同时又不敢轻举妄动。 得罪许供春或是得罪唐铳,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何斯野崩溃道:“供春祖宗,老子真是要他妈的被你害死了。” 许供春笑说:“你紧张什么,我单身,你也单身,咱俩抱一抱,你怎么紧张成这样。” 许供春话音刚落,头顶出现一道阴影,阴影手里拎着刚被她扔的鞋盒。 阴影打开车门上了车。 袁林站在许供春身后不远处,眼看着许供春跑向男人怀抱,背对着他的许供春微微仰头,男人低头微笑,确实是情侣无疑了,轻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失恋的脚步离开。 从许供春任职的第一天开始,就因为她漂亮的面容忍不住对她多看几眼,久而久之,由颜值初始的欣赏,渐变成了对她这个人的喜欢。 已经挣扎了几个月,得到了好哥儿们的协助,计划好今天向她表白。 到头来,一场暗恋却无疾而终。 哎,那些哥儿们各个不是省油的家伙。 许供春感觉到身后灼热的目光消失,终于放开何斯野,转身上车。 许供春随手将唐铳放进来的鞋盒扔出车,拍了拍司机唐铳的靠背,“开车啊,愣着干什么。” 何斯野:“……” 唐铳压抑着脾气,推门下车,捡起鞋盒,放进后备箱里,再上车。 一脚油门开出去。 全程都耐着性子,没有爆发。 “斯野哥来找我有事吗?”许供春若无其事地笑着,“幸好今天没加班,不然你还得等我好几个小时呢。” 何斯野装死,不搭话。 车里静得像坟地,气氛诡异,阴森森的寒冷,让人不自觉地打冷颤。 何斯野打了个冷颤,问:“供春你冷不冷?” 许供春摇头笑,“不冷啊,我刚才差点儿被人告白呢,心里还挺美呢。” 忽然一个刹车,许供春往前晃了晃。 许供春胃里难受得很,这一晃,让许供春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何斯野顿时尖叫了起来,“我操!你怀孕了吗?!” 许供春听得脑袋一疼,接着就配合道:“快找个药店,我去买个验孕棒。” 唐铳手臂爆着青筋,车熄火停在原地,按了几次一键启动,打不着火。 已经喘息声加重,唐铳不停地按着一键启动,就是他妈的打不着火。 许供春佯装诧异地问:“车怎么不走了?” 唐铳:“……抛锚。” 何斯野凑过来,小声说:“哥,你没踩刹车。”不踩刹车咋能启动。 唐铳:“……” 许供春:呵呵呵呵。 踩下刹车,一键启动,车缓慢徐行。 许供春嘴边带笑地飞快地翻着微信,自言自语地算着时间,“大上个月24号大姨妈,上个月8号排卵期,啊,好像真是8号见的面,今天是3号,都已经推迟13天了……” 许供春忽然一脸惊恐地拍着何斯野的肩膀,“斯野哥,我不能真中奖了吧,我要中奖了怎么办啊?” 何斯野闭上眼睛,不听不问不看。 你单身这么多年,你自攻自受怀孕啊??? 许供春小祖宗可真他妈的是唐铳的克星。 许供春又拍了唐铳的肩膀,“铳哥,三院妇产科有认识的大夫吗?我怀孕不能让我爸妈知道啊,让他们知道我就死定了。” 唐铳已经面色铁青。 许久,唐铳声音低沉,“别开玩笑。” 许供春沉默,沉默得好像真的开始为是否怀孕的事情担心着。 何斯野再次凑了过来,小声说:“哥,你开错路了,该左转了。” 唐铳:“……闭嘴。” 许供春:呵呵呵呵。 车里的手机一阵急响,终于打破了地狱一样的安静。 唐铳不理,许供春起身取手机,看到屏幕显示为“方盈盈”,她笑说:“哟,名字挺好听的,铳哥,别不好意思接。” 唐铳努力想要在许供春脸上分辨出吃醋的味道。 许供春却一脸无所谓外加一脸好奇,“盈盈,笑傲江湖里日月神教的圣姑呀,肯定长得不错。” 唐铳仍旧不接,许供春便替他按了接听键,举着手机放到他耳边。 唐铳不得不接过手机,开口道:“方小姐。” 许供春若无其事地坐回去,翘着二郎腿,荡啊荡。 胃里再次开始难受恶心反胃。 一分钟后,唐铳道:“我知道了,再见。” 唐铳刚挂断电话,许供春又开始捂着嘴干呕起来。 声声入耳似真孕前反应。 何斯野深知自己再不配合许供春,许供春回头可能会弄死他,回头摸了摸许供春的脑袋,配合地小声问:“供春,你跟哥说实话,你不是真怀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