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官司打多了,律师已经对这样的言论感觉不到什么愤怒或同情了。
薛士琴问李女士有没有例如银行流水这样的证据,证明对方有转移财产的行为,李女士拿纸巾擦眼泪,还没回答就听到谭映禾打了喷嚏。
她一边回答,一边抽出纸巾递给谭映禾,没有多说一句话,谭映禾接纸巾的时候却愣了会儿神。
这世界上温柔可亲的妻子有很多,可冷漠绝情的丈夫却不计其数。
她感慨了两秒,低声道了句“谢谢”。
过了会儿,薛士琴突然接了个电话,像是有急事,和委托人道歉说要先走一步,临走前和谭映禾说,“你陪李女士去一趟银行,把存取款明细保存好。”
走出咖啡店的时候,外面的雨势又急了。
她们打车去了银行,李女士把银行卡近两年的流水都打了出来,厚厚的一沓,谭映禾帮她塞进包里。
李女士人很温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仅有的一把雨伞,还要让给谭映禾,“最近这几天倒春寒,感冒发烧的人可不少呢,谭律师下次出门可要多穿点才行......”
谭映禾拒绝了雨伞,“我家就在附近,待会儿我让家里人出来接我就行,这伞你拿着吧。”
她们站在银行门口的路边,想拦车,可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雨天出行不易,李女士看到谭映禾被雨打湿的半侧肩膀,柔柔开口,“要不你去银行门口等等吧,我自己在这拦,拦到了你再过来。”
“不用了,应该——”
她话还没说完,李女士突然被一股力量拽走。
雨伞落地,谭映禾慌忙回头看,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浑身湿透了,手拽着李女士的包猛地往后拉,把她摔在了地上的水坑里,污水瞬间浸透下半身。
“你个贱人还真敢找律师啊?谁给你的胆子!我告诉你,这婚离定了,而且,你一分钱也别想分到!”
雨越下越大,车辆行进困难,不少车都停了下来,好奇地观看着雨中的这场争执。
裴凛坐在后排拿iPad看邮件,车头仪表盘上置着一炉沉香,车窗紧闭,雨水哗哗地落在玻璃上,汇成更长的溪流落下来,车内仿佛是一个小小的太空舱,气息沉静,凝心安神。
副驾上的白助理也是无聊,随便看了一眼,蓦地就觉得那几个撕扯的身影中,有一个特别眼熟。
“裴总,那不是您表......”
“姑”字还没说出来,他的求生欲突然复苏了,立马改口,“谭小姐,打架的是那个骗您钱的谭小姐!”
裴凛听到这话,向上滑动的手指突然顿住了。
他抬头,掀起眼皮往外看。
虽然有两个月没见了,外面的雨帘模糊了视线,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谭映禾穿着职业套装,扎着低马尾,头发已经乱了,鬓边的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和脖子上,巴掌大的小脸和大大的眼睛越发突出,浅卡其的西装裤已经湿到了膝盖,手里还紧紧护着一沓文件,是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裴凛定定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放在平板上,一下接一下地敲打着。
前排的白助理为了确认,按下了车窗,裹挟着雨滴的凉风瞬间涌入,驱走了车里的安宁静和。
裴凛蓦地清醒过来,收回了视线,重新按亮了屏幕,嗓音沉沉,“关上。”
白助理只能悻悻地关上车窗。
许是刚刚那阵风雨,许是纹丝不动的车流。
裴凛的心慢慢焦躁起来。
回完邮件,他又抬起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往窗外看。
李女士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奈何渣男前夫紧紧地拽着她的包带不撒手,她只能把包里的流水单掏出来,迅速递给了谭映禾。
谭映禾试图和渣男讲道理,用法律条文恐吓,对方油盐不进,还企图踢打李女士。她拦了几下,自己的小腿中了一脚,看着不重,力道却大得很。
看来这段婚姻里还存在着家暴,李女士之前并没有说过,职业敏感让谭映禾左右环顾了一下,注意到银行门口的监控,她心里有了主意。
“我告诉你,我手里就是你转移财产的证据!”雨声太大,她一边朝渣男大声吼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往银行门口走。
渣男果然上钩。
他冲谭映禾冲过去,语气凶狠,李女士怕他打人,也跟着过去拉他。
许是忌惮她的律师身份,渣男并没有直接动手,只是恶狠狠地看着她,“你不要多管闲事!把东西给我。”
可谭映禾想要的不是这个,她紧紧盯着男人,眼神鄙夷,“你有没有一点常识?流水没了可以再打,只要你妻子拿着银行卡到银行,她想要打多少份,就能打多少份。”
男人听到她这样说,又骂骂咧咧地转头,看着跟上来的李女士,又要动手去扯她的包,“你这个贱人,联合外人来抢钱是吧?把银行卡给我!”
李女士捂着包,怎么都不肯给他。
渣男急了,一把把她甩到地上,抬脚就要踹。
谭映禾目的达成,连忙扑到了李女士身上,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挡了这一脚。
几人在银行正门口厮打,很快就引起了保安的注意。
有人擒住了渣男,谭映禾扶着李女士站起来,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摄像头。
没人注意到这个动作,只有裴凛。
谭映禾身上有一种很奇妙的冲突感,聪敏又憨钝,坚强又易碎。她缺钱,应该是很缺,但是却看不出什么急切的欲望,时常遇到麻烦,可也能永远保持气定神闲。
裴凛手肘撑在扶手台上,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目光静默,心里暗潮涌动。
一朵妖娆艳丽的花,却时刻面临着风吹雨打去的凋败,美丽,却不刺眼。
心境清平,达观空寂,几分俏丽,几分机巧。
足够让他念念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