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绣,朱门锦绣,一听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她是个多么骄傲、富贵、美丽的女子。她是富商朱家唯一的小姐,因为母亲早逝,被父亲宠上了天,有两情相悦的未婚夫,有说什么私密话都可以的好闺蜜,可以说一直是过得很幸福的,直到那个女人出现。 “气死我了!”朱锦绣一身艳蓝的旗袍,娉娉婷婷走进花园的凉亭里。 凉亭中坐着一个与她一般年岁的少女,身着标准的汉服交领袄裙,款式典雅,一头长发细致地挽着未出阁的少女的发髻,未沾脂粉的容貌更显清丽脱俗。 她捏着锦帕,笑吟吟地望着朱锦绣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朱锦绣坐到少女身边,气得两颊鼓鼓,道:“还不是程远!他明明是我的未婚夫,怎么可以和别的女人那么亲密?” 袄裙少女眨巴眼睛,没说话。她是养着深闺极少出门的小家碧玉,并不认识程远和某个可能与其暧昧的女人,她见过最多的外人就是锦绣。 朱锦绣还在絮絮叨叨着自己优秀的未婚夫和那个从外国留学回来的明知程远有未婚妻依然缠着他不放的女人,袄裙少女懒懒地撑着下巴,时不时附和几声,一对浸满书香墨韵的水眸弯弯,愉悦地倾听着自己少有接触的,朱锦绣嘴里的外面的世界。 好半响,朱锦绣才把满腹怨气说完,重新恢复骄傲明媚的笑脸,笑嘻嘻地去掐袄裙少女的脸颊:“好啊你,兰丁湘,把我的事当故事听吗?” 袄裙少女兰丁湘也不恼,还是娇娇柔柔地笑着:“你要与我说的,我听着就是。” 朱锦绣掐了她一把,松手摩挲停留在指尖水灵柔嫩的触感,不由感叹:“丁湘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也不知日后要便宜了谁。” 虽是风气越发西方化开发的民国,但兰丁湘生在极为传统的书香世家,听着这话就足以脸红,她捏着锦帕一角微微挡住下半脸,露出两只越发水润的眸子,毫无力量地反驳:“不管是谁,定是你先便宜了你家程少帅的。” 朱锦绣想到和恋人婚期将近,不由露出幸福笑容——虽然抱怨了一通,但她却知道程远的心是在她身上的,那个女人也只是一厢情愿地纠缠罢了。 不然以她的性子,早找上门跟程远吵了。 兰丁湘看着密友的笑容,也由衷笑着,为她高兴。 这时的她们都没有想到,会发生后来那些事,改变了她们的命运…… * “后来发生了什么?”叶芸菲追问。 穿着长裙,格外文静淡雅的少女端坐在椅子上,眼镜掩去了她眸中的神色,她摇摇头,不肯再多说了。 隋靖皱眉:“兰同学,朱锦绣已经成了厉鬼,她的手上不知有多少无辜的性命,你就不想超度她让她好好地轮回吗?” 兰丁湘忽的露出欲泣的表情,她咬着嘴唇还是摇头:“你们不懂……” 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只是突然间的,悲剧就发生了。 兰丁湘跑走了,她跑到湖边,绕着湖泊又慢慢走动。 兰丁湘记得她的上辈子,记得和朱锦绣在一起的日子,所以转世之后就一直徘徊在这里,等待着朱锦绣也能记得她,来这里见见她。 朱锦绣回来了,却不肯见她。 她走着走着,就想起了过去的事。 * 民国。 兰丁湘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她的家庭虽然富裕但还比不上朱锦绣家,与锦绣相遇是她少有的一次出门,到寺庙里上香时,站在她旁边的穿着旗袍的少女笑容恣意美丽,称赞她时常被外人视为封建守旧的打扮清丽动人。 她们就此成为朋友。 兰丁湘很少出门,所以两人的交往总是朱锦绣主动来找她的,给她说说外面的新奇事,给她说她的生活,给她说她的恋人程远,两个同龄的女孩友情在这年复一年的悄悄话里如花一般越见繁茂盛开。 可是后来锦绣的话题里却多了个缠着程远的海归女人。据说那个海归女人的家世比朱家还高,因为程远的关系,朱家受了打压。 朱锦绣越来越焦躁、憔悴,但兰丁湘却没有办法帮她,只能在她来到她家的时候,给她一片安宁的休憩。 直到有一天,朱锦绣失踪了。在朱锦绣失踪之后,朱家立刻就没落下来,锦绣的父亲、朱家的大家长猝死,而更让兰丁湘惊讶的是,程远居然宣布解除与朱家的婚约,和那个海归小姐订了婚! 细雨迷蒙,昏暗的夜,穿着单薄的红色旗袍的女子坐在巷口地上,背靠着墙,无声无息。 撑着纸伞的少女缓缓走过巷子,昏暗从她洁白的衣裙上褪去。 女子抬头看向她,眼瞳一缩。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静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的, 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的,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戴望舒《雨巷》) 那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伞上开放着水墨的兰花,裙上缠绕着丁香的花纹,眉宇结着丁香一样的哀愁。 她从雨巷走过,裙子白得太过安静,头发黑得太过神秘,目光哀得太过凄迷,神态清得太过空灵; 她鬓边别着一朵大白菊,除此外全身全无饰物;举伞的手袖子微微滑落,露出一节雪白的细腕。 她看到女子,忧郁的容颜微微一亮,小跑到女子身前,为她挡去雨水。 “丁湘……”旗袍女子,朱锦绣似笑似哭,“我爸……下葬了吗?” “嗯……我给他送葬了,算是,代替你……”兰丁湘心酸地看着一直骄傲的好友这般狼狈模样。 “那就好……谢谢你……” “锦绣,跟我走。”兰丁湘在她面前蹲下,递出一只手,手心朝上。 朱锦绣苦笑一声:“丁湘,你明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大小姐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朱锦绣。”兰丁湘执着地伸着手,“锦绣,跟我走,我爹就是你爹,我娘就是你娘,我是你的姐妹,我们说过要做永远的好姐妹的。” 朱锦绣看着那只小巧的掌心,在刹那,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当这个世上,你一无所有,你被世界抛弃,依然有一个人会为你伸出手,要把你从泥泞里拉出去,你怎么能拒绝?你怎么拒绝得了? 她把手放在那个掌心里。 雨中,两个年轻的女孩相携离去。 …… 现代。 “程远、程远……程远——你不得好死——!!!”暴风雨中,站在天台上的朱锦绣嘶喊,声音里是爱是憎,是绝望的恨! 她死死瞪着和自己操控的众鬼搏斗的姜文承,眼中两道血泪。她的鬼力因为爆发的怨恨更加强大。 姜文承默然,他是程远的转世,这时候说什么都不适合。 “朱锦绣!程远没有背叛你!你听我们说!”叶芸菲艰难地战斗着,朱锦绣却不为所动。 “这样不行,朱锦绣听不进我们的话。”隋靖咬牙道。 汪灵在校外的面包车上,她没有参加战斗却也冷汗淋淋,道:“朱锦绣是厉鬼,她的心智被杀戮蒙蔽,程远有没有背叛她其实已经不在乎了,她一心只有复仇。想要唤醒她,只有……兰丁湘!” 叶芸菲脑中一动,呼喊道:“兰丁湘——!” 众鬼攻势突然停滞。 “有效!” “朱锦绣,你还记得兰丁湘对不对!那是你最好的朋友!她也转世了,就在这个学校里,你为什么不见见她?”叶芸菲喊道。 众鬼渐渐退去,朱锦绣神色空茫,嘴里不知呢喃着什么,很快的,她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声音尖利:“丁湘!丁湘!——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你们,是你们——” “朱锦绣,当初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个海归小姐做的,你还记不记得她是谁?”叶芸菲追问。 通过他们的调查,所有证据都指向了那个海归小姐,对方通过鬼语海棠囚困控制冤魂,使它们化为厉鬼为自己谋夺生气,活到了现在。那个小姐就是制造了包含朱锦绣在内的三个厉鬼的幕后黑手! “她是谁?”朱锦绣发出渗人的诡笑,面容扭曲,“我怎么可能忘记她是谁?!季美涵!!季美涵!!!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还我,都还给我啊——!!!啊————” 朱锦绣抱着头疯狂哀嚎。 “啊————!!!爹爹——丁湘——!!!” …… 民国。 “砰——!” 朱锦绣身体一僵,心口处汩汩血液流淌,与鲜红的旗袍不分你我。 她颤抖着倒地,眼睛大张,死死瞪着开枪的方向,一道熟悉的身影毫不遮掩地站在那里。 “原来……是你……” 穿着华丽洋装的女人优雅地吹去枪上白烟,踩着猩红的高跟鞋走到朱锦绣尸体旁,看着她死不瞑目的模样,轻笑: “朱锦绣,这就是你敢跟我抢男人的下场。” 她指间夹着一朵黑色海棠,俯身塞入朱锦绣心头的弹孔里,手指沾染了血迹,在尸体的额头上画了一个诡异的图案,而后在旗袍上擦拭手指,悠悠然站起来。 “抬回去。” 几个家丁上前来用草席麻袋裹住尸体,放进后车厢。 “鬼语海棠……呵,这好东西我可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朱锦绣,你要感到荣幸,你是我第一个蓄养的鬼,你受了那么多苦,可一定要变成很棒的厉鬼啊,看着我和程远结婚生子、恩恩爱爱……哈哈哈哈哈——” 兰府,绣着帕子的兰丁湘忽然扎破手指,鲜血染红了绣帕。她心头一痛,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忙唤来一个婢女问道:“锦绣早起了么?” “小姐,锦绣小姐已经出门了……” “什么?!”兰丁湘惊呼,“我不是没事说不要让她出去吗?!” 上次锦绣出去说要找程远问个清楚,结果却带了一身伤回来,兰丁湘就下了命令不许她私自出门。 “锦绣小姐说要去为你挑选生辰礼……” “你下去,给我召集府中的家丁,去外面打探一下她到哪里去了!”兰丁湘坐不住了,急忙说道。 很快有人回禀朱锦绣被几个人追赶着,不知跑到哪里了,到处寻不到。兰丁湘心里清楚,如果锦绣不见了,只可能是在那个海归女人那里,毕竟朱家是那女人整垮的,锦绣被卖进那种地方,朱伯父也…上次锦绣满身伤也是…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为友报仇,庇护锦绣不再受苦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兰丁湘挥退了下人,一个人去季府。 季美涵已经把锦绣害成了这样,她究竟还想怎样?!无论如何,她都要把锦绣带回来! 兰丁湘却没想到,自己还是小看了季美涵的恶毒,她不仅没能救回锦绣,反而被棒打得奄奄一息,丢进了深湖里。 水灌入口鼻,兰丁湘毫无挣扎能力,泪水和湖水融为一体,世界终于一片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