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从俞景的面前轻抚而过,好像还带着未散的潮气,让他有片刻出神。
而很快,掌心里的温软撤了下去,留下小小的一片东西。
俞景收回手,垂眸看了一眼,像是一小块点心,用纸细心的包着。他的指尖轻轻挑开油纸的一角,然后闻到很淡的栗子味,应该是一块栗子糕。
不知道轿子里的人将它放在了哪里,小小的糕点上带着残留的温热,久久未散。
俞景的舌尖勾过唇角,面上没什么表情,然后三两下将栗子糕剥了扔进嘴里。
是他一直不太喜欢的甜腻的味道,但今日也不知怎么的,还算能忍受。
正当他舌尖卷着栗子糕慢慢抿化在口中时,俞府的门口,俞老爷匆匆忙忙的出来了,嘴里还跟管家念叨着:“字呢?字呢?俞景人呢?!”
俞景穿着大红的喜服跟花轿凑在一处,十分不打眼。
而俞美琴看见自己爹来了,拉着弟弟率先走了过去,她福了福身子,在俞老爷面前倒是很知书达理的样子。
因为俞夫人说了,在爹面前就得讲规矩,这样他爹才能花钱花心思培养她。
俞美琴:“爹,您来了,俞景在那儿呢。我都跟李管家说了俞景就是骗人的,他哪有什么陈夫子亲笔题的字啊,陈夫子什么身份,怎么会给他一个小小的庶子写字啊?”
说完,俞美琴又偷偷拉了俞绍丰一下,给他使眼色,俞绍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也赶忙跟父亲道:“就是就是,爹,娘亲说俞景娶的这个媳妇会克死我们一家人,要走小门才可以,他说的这些肯定都是借口!”
俞老爷这刚到门口就被姐弟俩说懵了,怎么还跟李管家说的不一样呢??
“俞景!站过来!成亲这日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俞老爷顺着俞美琴指的找到了俞景,不由分说先训一句,而后眯起眼睛,“你说有陈夫子亲题的字,是假的?”
俞景此时嘴里的栗子糕刚刚吃完,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阴狠的眼里有些嘲讽的笑:
“假的?俞老爷要不请高人来做做鉴?或者直接请陈夫子来一辩真伪也行,俞老爷怎么着也是个官儿,怎么能叫个小辈坑了呢。”
俞景从不喊俞老爷叫爹,也不会喊俞夫人叫娘。
他这不合规矩,但俞家拿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因为俞景已经太出色了,出色到俞老爷就指着他来年春闱拿个名次,好在官场中吹嘘一番。
俞夫人虽然视他为眼中钉,但俞景已经十八岁了,再过两年便要及冠,那些以前对付他的手段不管用了,是以俞夫人现在对俞景盯的更紧了些。
最终给答应了这门亲事,也是因为苏闻琢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在盛京城里俨然已经是一个孤女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也算是断了俞景另一条路。
俞老爷听了俞景的话,心里将信将疑,他示意李管家先将俞景手里的字拿过来看看,他虽然没有陈夫子的题字,但多少还是见过的,更何况陈夫子还在世呢,难道还有人会这么傻?
俞景将那幅字给了李管家,还是事不关己的冷淡表情。
俞老爷将那幅字展开,仔细看了看,心里当下一喜,好像是真的!
他二话不说拿着那幅字就要进府,恨不得马上就邀同僚来府一聚好好显摆显摆,被李管家叫住了:“老爷,外头这……”
俞老爷往后头瞥了一眼,红彤彤一群人,他不满的看着李管家:“还愣着干什么?迎亲还要我教你?!”
李管家一愣,忙不迭的点头,赶紧开始将人往里招呼。
俞老爷一门心思在那幅字上,没空管这些有的没的,大手一挥又想往里走,结果俞美琴又拉住了他。
“爹!娘亲说了晦气,要让俞景走小门的!”
俞老爷很不耐烦:“再请人来消灾不就行了,多大的事!你们两个也不懂规矩,耽搁这么久,跟我进来!”
俞景刚得了陈夫子亲题的字做新婚贺礼,他怎么好再落这门亲事的面子,俞老爷此时只觉得两个儿女脑子属实有点不灵光。
俞美琴本来还想着今日来给俞景添堵,没想到自己倒是被父亲训斥了一番,当下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她不信俞景会有陈夫子的字,于是一甩袖跑进府里找俞夫人去了。
喜乐又热热闹闹的奏了起来,好像刚刚荒唐的闹剧只不过是一个不成熟的小插曲。
新娘子被迎进了俞府,左邻右舍看了场热闹,彼此心照不宣。
这俞老爷越想当成无事发生,就越显得这迎亲迎的滑稽,俞府这一家子人,当真是叫人觉得好笑得很。
-
今日俞府庶子娶亲,却没有大宴亲朋,府里与平日无异,除了拜堂的正厅和俞景偏僻的小院子里挂了些红绸做装饰外,再多余的便没有了。
苏闻琢已经不太记得上一世的拜堂是不是也是这样冷清,耳边只有一个唱礼官寡淡的声音,另外也就剩了俞美琴不屑一顾的高谈阔论。
但她的心跳依然很快,在夫妻对拜时,连搭着红绸的手都抖了抖。
很快她就被俞家的人送到了俞景的院子里。
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小院子,偏僻也静谧,在俞府最远的一个角落,就连下人都很少,仅有的几个做事也很敷衍,院中的草木都懒得打理,长得横七竖八。
苏闻琢被送进屋里,然后俞家的下人便一溜烟的走了,只留下了她的两个陪嫁丫鬟青黛和泽兰。
再看屋子里的布置,怎一个寒酸了得。
成亲的那些规制礼仪都是草草准备,瓜果寥寥几个意思意思而已。
青黛皱着眉头想说什么,在门口被泽兰轻声劝住了:“小姐嫁到这么个府上,心里定然已经够委屈了,我们还是少说两句吧。”
按照规矩,新郎还没来掀盖头,她们两个丫鬟是不好进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