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施礼罢,其中一老人先开口问道:“不知贵客从何处远来?小岛鄙陋,音讯不通,冒昧相问,还望勿怪!”
张镝微笑答道,“晚辈是庆元府昌国巡检司辖下,因朝廷欲宣抚流求,谴我等先来屯种,特作前进之基!”
老人听了面有疑色,他虽数十年不出岛,但商船往来也将各类消息传来,之前从未听说朝廷招讨流求的事情,但面上他却并不质疑,等于默认了张镝的说法,接着道:“原来是朝廷天兵,流求久居化外,民无教养,蒙昧混沌,小将军若能招抚,使沐王化,实乃大功德也!”
说话间老人对张镝的称呼已经变了,从“贵客”变成了“小将军”,不过称他带来的人为“天兵”,也实在让人有点……惭愧。张镝望了望不远处整齐排列的一百二十名士卒,定了定神,接着说道:“多谢老丈深明大义,我等远来,尚无落脚之处,欲在岛上择地建寨,又恐侵占了有主良田,还请诸位老丈指一方位。”
这时另一老人说道:“自汪太守之后,数十年未见官兵上岛矣!太守当年所筑兵舍,便在此岛之东,可以前去停驻,不过多已朽坏,需得修葺。”
张镝听后欣喜,原来乾道年间泉州知府为防毗舍耶人而修筑的二百间兵房现在还在,于是忙感谢老人指引,又派了十几人随几位岛民前去查看,其余人重新上船,沿岸缓缓往东行驶,绕过该岛东部的尖角,另寻了一处港湾泊船。
停船下岸,原先派去查看的人已在岸上等候,走了里许,果见上百间房四方围成一圈,如一小城,只是其间房屋多数梁倒墙歪、破损不堪,稍好的一些则被岛上居民占据。
张镝指派众人清理房舍,先将破损不太严重的数十间清出,虽房顶茅草多已不见,但至少四壁遮风,可供暂时居住。又亲往劝说岛民们,用钱粮换回被占据的房舍,岛民们让出来较好可居住的房屋十几间,当然不愿搬出的也不强迫,听其自住。
天已黄昏,几百人忙忙碌碌,将船上生活物品搬下,埋锅造饭,升起炊烟。小孩们四处奔跑,举家而来的汰兵们甚至带了猪羊猫狗,也在人群间穿梭乱窜。一时之间热闹又混乱,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生活气息。就像是这个小岛的东边,一夜之间多出来一个村庄。
张镝望着人群,有那么一瞬间恍惚,甚至想过不如把家人带来,在此地隐居一世。但他马上又自嘲的笑笑,挥手赶跑了这种想法。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容他有一刻的蹉跎。
上岛第一日,平安顺利,稍稍整了营房,吃了夜饭,众人安心入睡。
第二日,岛上诸老请人送来了一些瓜果蔬菜,张镝也以漆、瓷、茶叶回报,趁机往各姓家中拜访,与各家长老商量垦荒屯种的事。得知澎湖岛有数万亩沙洲,土地甚多,现只开垦了一小部分。澎湖名义上虽早已归福建晋江县管辖,但两地来往不便,岛民们基本上是各家自己管理,土地也无官方地契,谁有能力耕种便是谁的,张镝便决定可以放心垦荒。
只是岛上降水不多,土壤较为贫瘠,且常有大风,多草少木,耕作不易。稻、麦难以生长,只能种植一些旱作作物,看岛上农作物主要为黍、粟,间杂豆类,蔬菜瓜果则必须搭石墙避风。如此看来,就算把全岛土地尽数开垦,得地十万亩,按目前的产量,最多也只能养活万人。因而张镝更加坚定了必须尽快占据流求的想法,那儿土壤肥沃,雨热适宜,才是真正育民养兵的地方。
思索过后,张镝召集各队长议事,决定修整房屋与开垦荒地继续进行,同时要往流求探查一番。最终定下的安排是各汰兵及其家属一百余人留守,其余近二百人往东去流求探查。因岛上兵舍屋顶多坏,需不少木料,本岛很难凑齐,去流求也可设法伐些木材回来。
但初来乍到,人地两生,不如仍去求教各家长老。这一问果有收获,有岛民告知,流求北部竟有四五个汉人小村寨,据称是数十年前北方人为逃兵祸,浮海出来被飓风吹到流求的,张镝猜测是四十余年前蒙古人灭金时金国沿海出逃的汉人。据称,这些汉人久与番民杂处,习俗语言都能与诸番相通,多有商船聘他们为向导,深入流求收购土货。
张镝仔细询问了汉人村寨位置,还邀以重利,聘请曾随商队去过流求的岛民同行。
在澎湖又待了两日,一一安排了建设开垦等事宜,准备第三日出发。
留守的汰兵首领原也是个小小的军头,原名叫李大安,为了顺口,很多人就只叫他李大,省了一个安字。长得是大方脸、粗眉毛,脸膛黑里透红,体格也还精干强壮,只是因为年纪大了些,快五十了,也被淘汰下来。李大安有个婆娘,也是膀大腰圆能出力的,原生养过五六个小孩,有些夭折了,留下的三个。一个大的女儿,早出嫁了,大的儿子十五六岁,小的才十岁多点。出海的人当中,李大安一家四口,算是家口多的。因原本在军中有点威信,夫妻两个也会做事,出来时李大安就担任了一船的船长,管几十号人。留守澎湖屯垦后,张镝便顺理成章的让他做了个屯田长。临走前,找他做了交代,嘱托他管理好屯田,配合好商贸中转、船只来往驻泊和运送补给等诸多事情。李大安拍胸脯保证,有他在,澎湖的事情就绝对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