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好了。”一炷香后,苏恬在布裙上擦了擦手,眼中神采熠熠。
谢晚亭端着茶杯的手一僵,原本平静的眼眸微敛,抬眼看向她,语气淡漠:“算好了?你是画了个乌龟?还是画了个蛤丨蟆?”
随从俱是强忍着憋笑,苏掌柜一干人则一脸惶恐的看着她。
苏恬拿着那张宣纸走到谢晚亭跟前铺开,声音清泠自信。
“南穆驻西疆将士共六万四千八百二十三人,各职务军饷如下,总兵三千一百七十四人,年饷十五银,共计发放四万七千六百一十银,统领共六百二十七人,年饷二十银,共计发放一万两千五百四十银,指挥使共二百九十三人,年饷二十五银共计发放七千三百二十五银……”
“副将共八十四人,年饷八十二银,共计发放六千八百八十八银,参将十九人,年饷一百银,共计发放一千九百银……”
全部念完后,苏恬关闭了脑海中的系统,将纸呈在谢晚亭面前,道:“请大人核查可有遗漏。”
整个审讯堂静的只能听到乌鸦在房檐上嘎嘎叫,谢晚亭没看那张演算纸,反而盯着她的脸神情若有所思,苏恬则毫无畏惧的跟他对视:“大人是否可以放我们离开了。”
谢晚亭莞尔:“你算的这些数目,本官自会核查,你最好希望别出什么错。”
“济源钱庄的人,暂且放了吧。”
“谢大人……”李公公不甘的看了眼谢晚亭,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真不知道这丫头是那根脑弦搭错了突然开窍。
谢晚亭一摆手,示意无需再言,看着众人簇拥着苏恬欢天喜地离开的背影,眼中蒙上了一层薄雾。
那些账目他事先早已核算完毕,跟方才苏恬所算,一数不差。
这就有意思了。
从大牢里出来的苏恬似乎又恢复了以前那个痴傻模样,盯着古色古香人来人往的街道怔怔的说不出话。
她现在可谓是救了全家性命的大英雄,爹娘分别搀着她的胳膊,一干伙计家仆跟在身后或手舞足蹈,或痛哭流涕。
“恬儿,这些年花了那么多钱寻遍名医都没把你治好,竟然在石墩上磕了一下好了,早知道早点让你撞上去了。”娘亲泪眼汪汪的摸了一把她的脸,“瞧瞧我们恬儿,多漂亮一姑娘。”
“多亏了谢大人,要不是他派兵来拿人吓到了小姐,小姐也不至于慌不择路撞到石墩上去,还变成了天才!”身后的绿衣丫鬟一想到谢晚亭的俊俏模样,完全将方才的危险处境抛之脑后,瞬间满眼红心。
苏掌柜一听这话驻足抬头在她头上重重敲了一下,仍然心有余悸,听到这话恼怒道:“把你送过去感谢他如何?”
绿衣丫鬟泪眼汪汪的捂着头,不敢再多言。
苏恬揉了揉脑门,怪不得从醒来开始她就觉得自己额头有点疼。
在众人簇拥下回到钱庄,苏掌柜先请了郎中来给她验额头的伤,对着妆台上的铜镜,可以看到额头好大一块青紫还在往外淤血,郎中过来后先是敷了药,又绕着额头缠了几圈纱布,硬是把她裹的只剩一只眼。
大家只当此事因祸得福,痴傻了十六年的女儿突然变成了正常人,完全没想到这具身体下的灵魂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
真正的苏恬儿,大概在撞到石墩上的那一刻已经死了。
但既然占用了这具身体,便要履行这具身体的职责,她的父母,从今日起便是她的父母了,这也是她决定帮助他们的原因。
屋门被轻轻推开,绿衣丫鬟肩上搭着一块长巾,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小姐,我来给你梳洗!”
苏恬侧过脸来:“你叫什么?”
绿衣丫鬟一怔,似是十分难过,低声道:“小姐连晴柔的名字都忘了吗?以前看见晴柔都会开心的拍手跳起来呢。”
“好,晴柔,去通知老爷夫人,收拾好东西,把百姓存在钱庄的钱如数退还,遣散家仆散工,租一辆马车,等天一黑,跑路。”
晴柔愣住:“啥?”
“想活命就赶紧去。”
晴柔一脸狐疑,又带着几分恐惧,放下盆便出了门。
屋内恢复了清净,苏恬重新整理思绪,将清醒后在狱中听到的看到的细细回忆了一遍,回想起谢晚亭最后戏谑的眼神,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
而且,大家叫他大人,似乎是某个大人物,这样的大人物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如何能善罢甘休?若被他发现自己的本事,她又将面临怎样的局面?
攻势再起,只会愈来愈烈,为有抓紧时间跑路,才是生机。
其实不必她提,苏掌柜也有此打算,只不过苏恬将他的计划提前到了今日。
太阳下山,夜幕降临,济源钱庄早早关了门,百姓存在此的银两已经差伙计马不停蹄的送还,遣散了家仆伙计,收拾好细软,租好了马车,一家人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除了苏恬,其余人无不泪流满面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走吧,恬儿。”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了马车,车上还有两个十三四岁的丫鬟,一个晴柔,一个照影,都是从小被夫人买来的养在身边的。
苏老爷和马车夫坐在最前边,马车颠簸前行朝着城外行驶,目的地是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严州城,他们计划在那里开间茶庄。
苏恬放下马车窗帘,察觉到其他三人都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而自己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怎么看她们也看不过来,正想着开口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马车却猝不及防的停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苏恬掀开帘子,凝视着那一队银甲扈从不语,而前方不远处正停着一顶暗红色轿子。
她立马就猜到里边是谁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随从掀开轿帘,谢晚亭慢条斯理的走了下来,对上苏恬的目光,嘴角上扬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