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瑶清静静地坐在案前,烛火摇曳,将她半垂的眼睫投成一个扇形映在眼下。
那俞嬷嬷起初不过是双肩微微抖动,渐渐地好似在抽噎,背脊不住地觳觫颤动,继而便是呜咽恫哭之声,“娘子……婢也是没法子啊……”
贺瑶清闻言,见她不曾唤她王妃,眉梢微挑,便知先头的话她已然听进去了,只得循循善诱。“平日里瞧着,嬷嬷是稳重的,却不知为何在这上头那般急切?每每遇事总是催促我去王爷跟前……我与金陵城已然许久不曾有联络,不知那头与嬷嬷是如何说的?”
“这……”俞嬷嬷支吾其辞,不肯再说。
“嬷嬷与我在这雍州,本就没有旁的人能依仗,嬷嬷有苦衷也该说与我才是,这般我才好帮着嬷嬷,你我相互扶持,这路才好走些。”
见俞嬷嬷闪烁其词,怕是心有顾虑,贺瑶清便继续劝慰。
至此,那俞嬷嬷才嗫嚅的半吞半吐道,“金陵城的旨意……原是……想让王妃尽早有身孕才好……”
闻言,贺瑶清蓦得沉眉,“有身孕?”
“是……待有了身孕……便可回金陵城去……”
心弦一拨,贺瑶清面色渐沉,她只当圣上赐婚于她不过是要她刺探梁王府虚实。可万万没想到,圣上根本不管李云辞是否有将反之心,他反或不反,雍州的兵权,圣上是要定了的!
难怪俞嬷嬷总是催促她行事,只恨不得她与李云辞日日睡在一处才好,洞房夜更寻了那样一件不得体的内衣,既要她尽早有孕,继而回金陵城去,便是只要她腹中之子,待生产了,便好以此为质子随意拿捏李云辞。
原也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只心思……也忒歹毒了些。
不对……就算金陵城是这样的打算,可有孕生子之事全然都是看运气的,何以俞嬷嬷却这般急切?
想罢,贺瑶清站起身,缓缓行至俞嬷嬷跟前,将她搀扶起,小心翼翼地试探,“嬷嬷,可是存了把柄在金陵城中?”
哪曾想这句话好似戳中了俞嬷嬷的心事,教她闻言骤然恫哭出声,不过半晌便泪如泉涌。
贺瑶清轻抚着俞嬷嬷的背脊,倒也不出声催促,只待她哭够了,方才启唇,“嬷嬷莫怕,说出来听听,看可有我帮得上的?”
那俞嬷嬷哆哆嗦嗦抽噎不止,断断续续才将话说清楚。
原俞嬷嬷先头不过是在皇后宫里大嬷嬷底下做事,家中只余一小小孙儿俞绫,又因着丈夫儿子皆故去,故而对那孙儿便极是疼爱,祖孙俩相依为命。孙儿懂事明理,俞嬷嬷还特地寻了路子将孙儿送去私塾识些字。不曾想金陵城征兵,竟征到俞嬷嬷家中,孙儿不过十二岁,如何能拿得起长戟?不过是被拉去凑数的罢了,俞嬷嬷便求到了大嬷嬷跟前,只这桩事体后头竟被皇后知晓了,而后那孙儿不仅没被征兵,还被召进了宫,至此,俞嬷嬷对皇后自然是感激不尽,故而当说要派她一道来雍州时,自然是肝脑涂地唯恐有负于皇后之托。
可原金陵城来的信笺中,俞嬷嬷的孙儿总会写上一句“安”,只近日的却不曾见过了,俞嬷嬷心下不安,每每询问,也不得回应,这才愈发急迫,只想早日事成回金陵才好。
至此,贺瑶清明白了其中原委后,随即宽慰,“无妨,嬷嬷既身负重任,事不成,宫里也不会将人送去参军,嬷嬷追问,金陵城怕是当嬷嬷不肯用心做事,下回嬷嬷再回信,只问一句可安好便行,我再想想旁的法子可能帮到嬷嬷的。”
俞嬷嬷听罢,慌忙跪地,复朝贺瑶清叩了三个响头,泪眼婆娑只道多谢。
贺瑶清忙将她搀扶起,“既如此,嬷嬷日后可得听我的才好,万不可再莽撞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