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陆绅在山庄的角楼里似有感应,倏尔望向窗外。 “少庄主?”山大人疑惑地问。 “哦,没事。山大人请继续吧。”陆绅抱歉道。 许是他多心了吧,心头不知怎地,被什么牵绊了一下。 山大人于是继续汇报:“属下再三查明,在山间袭击王氏的暴民身份单纯。属下觉得,这件事与刑润知并无瓜葛。” “……”陆绅眉头深皱,这个答案并不令他满意。 刑润知解救王氏绝对不是巧合! 这一点陆绅深深确信。 可为什么,纵使他倾尽璇玑山庄的势力也无法查得任何结果呢? 自从璇玑山庄的权利交替,刑润知好似真得沉住了性情。每日吟诗画月,点茶酌酒,仿佛不是被“囚禁”,而是在休息。 “到底在哪里会有问题?”陆绅点按额角,思绪有些烦。 他相信刑润知不是一个会在沉默中消亡的对手。 越安静,越危险。 看守藏书阁的小厮在这时敲开了角楼的门:“少庄主,刘姑娘离开了藏书阁。” 小厮望了望一旁的山大人,顿了顿,凑到陆绅耳边低语三两句。 陆绅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刘姑娘? 山大人眉毛一挑,好像听山晓提过一嘴。 “那,属下先告退了。”山大人拱了拱手。 听着像是年轻人之间的事儿,他一个半老头子不方便瞎搅和。 陆绅在山大人走后,后脚也跟着走出了角楼…… 于心几杯酒下肚,兴致高涨。还欲再喝,杯子促得被人掀开。 酒液倾倒在石桌上,香气扑鼻,熏得人更醉了! “真浪费。谁呀?不懂得珍惜粮食吗!”于心不满地敲桌,嚷嚷着。一抬眼,便看到陆绅臭得青铜色的脸。 “你忙完了?”于心扭着头哼哼道,并不怕他。 “……”陆绅深深压抑呼吸,单手一捉,扣紧于心的手腕,将她猛地带起身。 刑润知未有阻拦,直到那两人泯然淡出他的视线,才注目一笑:“陆绅,你真的,满身都是弱点。” …… 于心被陆绅提溜着,整个人不雅观地拖行。 “陆绅~陆绅~”于心在后面咩咩地叫。 ——不理她! 陆绅继续走。 “陆绅,你为什么不理我?”于心委委屈屈,咩咩地叫。 ——这疯女孩,以后休想喝酒! 陆绅为她做决定。 “陆绅,刑公子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囚禁他。”酒壮人大胆,于心的话里竟然还多了一丝斥责。 ——怎地还教育起他了!? 陆绅气得没边儿。 两人恰好走到树影暗处,陆绅骤然发力,将于心牢牢抵在树干上。 “作甚……”于心本想挣扎,却见陆绅深抿的嘴唇逐渐趋近,几乎要印上她的唇。不由得大睁着眼睛,忘记叫嚣。 就在她以为要被亲吻上的时候,陆绅忽而用食指竖在两人唇前,终是差了一根手指的厚度。 “酒醒了吗?”陆绅没好气地问。 于心乖乖颌首,随着点头的动作,唇瓣上下轻触陆绅的指腹。面孔,唇间,温度越来越灼|热。她感觉到自己正吸着陆绅呼出的热气,这种暧|昧的距离拨撩了她的心弦。 “于心,每个人都有他的安全距离。跨过这个禁区,你就可能偷窥到别人的秘密。可是那些秘密,他们未必想让旁人知晓。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保护旁人。懂吗?”陆绅边说,边松开对于心的禁锢。俊脸仿若带上了威严的面具,是如此陌生。 于心在一刹那全部清醒。 陆绅是在告诫:她僭越了么? 也许横亘在陆绅与刑润知之间的矛盾,是她无法调和的。 一直以来,陆绅从来不以少庄主的身份与她相处,但这不代表他就是真正的普通人。从何时起,她事事依赖着他,变得放纵,不再思考了呢? “对不起,我多嘴了。”于心面露自责。 “……”陆绅叹了一口气。 也罢,刘于心一个小丫头,又怎么会知道邢润知的可怕之处呢? 他收敛了态度,试图将话题活跃回去:“说起来,你今天何事找我?” 于心胸口酸胀,来访之前,她明明有很多的话想对陆绅掏心窝。可是现在,她却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我是来道谢的,谣言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这不算是撒谎,姑且算是解决吧。 “如此最好。”陆绅犹未发觉异样。这段时间,山庄人事调动频繁,他忙得没有闲暇顾及其他。 两人再无言语,气氛僵凝。 “少庄主,时候不早,我先告退了。”于心规规矩矩开口。 “……哦。”看看这白日晴天,这叫时候不早? 陆绅也不点破。 小丫头果然还是介意他说的话,也许,他刚才不该那么严肃的。 *** 刑润知独自一人,将温酒皆饮而尽。 当他从湖中亭回到自己的住所,隔着房门,他感受到期待已久的战栗感霍然而至。 房内坐着一位刑润知极为熟悉的故人——璇玑山庄的庄主大人,陆放。 这一天终于到了! 刑润知如春水般微笑,眼中却是挥之不去的冰冷。 “义父怎么有空到我这里?”他明知故问,走到一旁,用左手拾起桌上的热茶,放肆地啄饮。 陆放脸色青紫,颤抖着薄唇,心绪复杂道:“润知,你从何时联系上了那股势力?” 王家遇袭一事,陆放同样对邢润知抱有怀疑。瞒着陆绅,陆放派出了自己的亲信去调查。没想到这一查,就查到了了他最不愿重启的一段往事。 那是很多年以前,他即使背叛了所爱之人也不惜剿灭的势力。如今,却在邢润知的手中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喔,被你发现了?” 邢润知没有丝毫慌乱,“这批人,我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全盘控制。用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暗杀陆绅,可惜被他逃掉了。” 说罢,满心遗憾。 “所以,这就是绅儿伪装纨绔的理由?”陆放心口如同千斤压顶,问。 原来早在他察觉以前,这两个孩子已然抖得如此凶狠。 不可以呀!他们是…… 陆放犹如醍醐灌顶,蹭地站了起来,捉住刑润知的领口,急道:“润知,我当初之所以要断了你和他们的联系,是因为你娘她……呃!”话音未落,陆放徒然停住,胸部传来剧烈的痛感。他不可置信地低头,发现一把短匕首正插在他的胸口。 邢润知用那双本不能有大动作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刀把。 原来为了让人疏于防备,他一直在假装没有康复…… “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松就提起我娘亲?”刑润知声音颤抖,手也在颤抖。。 陆放支撑不住,摊倒在后方的座位上。肺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整片前襟。 邢润知挺直了腰身,自上俯视,他的眼中血丝满布,失去了一贯的温静和清醒,“你是怎么一步步辜负了我的母亲,让她没有尊严,陷入绝望中死去。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都清楚的记得。那些事情,你敢对陆绅说么?你不敢!在他眼里,你还是个好父亲呢!” 刑润知僵硬着身体,一厘厘松开手,“陆放,我恨透了你的假慈悲,也不会再听你任何借口。从今天开始,你在乎的人,在乎的事,我都会毁给你看!而你,就下到阴曹地府,向她谢罪吧!” 刑润知说着,大退数步。背对着走向门旁,一直锁着陆放痛苦喘|息的模样。 “孩子……”疼痛犹如绷紧的琴弦,陆放虚弱地吐息,表情比哭还难看。 “哦,是我忘了。无人时,你让我叫你——‘父亲’。但是我永远不会叫的!你记住!!!”刑润知这样回应他。 没错,他是陆绅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其中,有着不为不为外人所知的往事。以至于陆放与他,一直都默认彼此表面上并无血缘关系。 陆放听了刑润知的话,不怒反笑,鲜血染红了白齿。他掌下用力,对着刑润知又说了句什么。而后,陆放再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眼前所有的事物都变得苍白一片…… 这一刻,可以是须臾,也可以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