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周围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赵煦像是一个木偶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群人摇头晃脑,捶胸顿足地表达悲伤。
大堂的最前面,停靠着一具古朴厚重的楠木棺材,里面躺着的正是赵煦的祖母太皇太后高氏。
高太后一生历经仁宗、英宗、神宗、当今四朝,辅佐三代君王近三十年,更被大臣们称为女中尧舜。
当然,这个称号在赵煦看来太过讽刺,因为她除了将自己儿子十余年来的心血一一废除之外,几乎什么事都没干。
棺材外,以赵煦为首的大宋朝最核心的权利中枢悉数在场。
昨天夜里陛下听闻太皇太后驾崩之后昏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太皇太后一手将皇帝拉扯大,他二人的祖孙之情早已深如渊海,是以没有人去怀疑面无表情的皇帝此时的心情有多么悲伤。
想必陛下他已经是步入了哀莫大过于心死的高深境界。
但他们绝对不会料到,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已不再是他们眼中的那个皇帝,而昨夜的昏厥也不过是为了应付现在所装出来的表象。
毕竟对于棺中这位陌生得紧的老太太,莫说是他这个千年后来的陌生灵魂难以升起认同感,就是本尊本人对其都恨多于爱,实在装不出强烈的伤感。
所以看着这些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大臣们的动作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排着队一进门就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像是死了自己的爹妈一般,倒是有些惭愧了。
这时,一个长相英武的长髯中年男人哀嚎着从门外冲进来,扒开挡道的众臣,“噗通”一声跪倒,手脚并用爬上前,抱着棺材埋头痛哭。
“娘啊!你怎么走得这么快,你还未和孩儿见最后一面呐!”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赵煦的二叔、徐王赵颢。
其悲痛的心情再次带动众人的悲呦,令在场的人无不拂袖啜泣。
此时的后宫之主向太后轻点眼角,顶着哭红的双眼走到赵颢的面前,细声道:“太皇太后临走前,还对大王心心念念哩!”
闻言,赵颢哭地更加伤心。
“是孩儿不孝哇!孩儿该早些向陛下请求进宫陪娘啊!”
“嗯?”赵煦眉头轻皱,从他的这句话中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像是刻意告诉众人他没能进宫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
果然,接下来赵颢便哀嚎道:“只怪我那份奏折写得太晚,只怕此时还压在政事堂的桌上,陛下都还未来得及看到啊!”
此言一出,宰相吕大防、范纯仁、刘挚等人不淡定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赵煦。
按规矩,大宋所有的奏折都要先转交给政事堂,由政事堂的相公们查阅批注之后转交给皇帝审阅,这也是为了减轻皇帝的工作量。
像平时,亲王进宫见太后这种小事自然是会被相公们放在最后处理,隔上十天半个月才出现在皇帝的桌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前些日子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太皇太后大限将至?
他们这些当宰相的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耽误徐王的请求?
在接到奏折的第一时间就命人拿去放到赵煦的桌案上了。
至于说赵煦到底看没看那份折子,谁也不知道。
如今徐王说这话,那分明就是将他见不到太皇太后的责任推到了他们这些政事堂的宰执们身上。
虽然知道问题出在皇帝那边,但他们却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解释说:我们早就将徐王您的奏折交给皇帝了。
即使为皇帝背锅是为人臣的本分,但这种莫名其妙的黑锅,也不能稀里糊涂地就背啊!
面对着几大重臣的目光,赵煦一时间还真有些难以招架。
太皇太后前脚刚走,徐王赵颢便在灵堂前朝自己发难,这家伙果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但这事确实是自己压下来的,虽然心中不太喜欢政事堂的这些老家伙,眼前却还需要他们的支持来稳定朝局,这锅是万万不能甩到他们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