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镇定地检查完戎駮长老的记忆,默默收回皇天剑意,垂目沉吟片刻。
戎駮长老:“……副门主。”
我抬眼看去,却见戎駮长老板着脸,黑色的长尾巴却悄悄绷直了。她说:“属、属下可以走了吗?”
“不。”我说。
戎駮长老严肃的表情差点没能维持住,尾巴上的毛瞬间一根根炸了起来。
她似乎对让我得知她在写小说这事感到很羞耻,但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
无论是我还是岐南,在源界的声名都堪称无人不知——由于我们结契与第一次千年庆典在同一天,源界修士对我们的道侣大典也格外记忆深刻。
自与岐南结契那日算起,至今已有近八千年岁月。而源界生灵中爱写话本故事的也不少,这八千年积累下来,写我和他的故事已经多到数不清了,也不差戎駮长老这一个。
我也没打算再提。
“戎駮,”我平静道,“你的身份特殊,我不得已使用这种方法确保你的忠诚,对此我很抱歉,希望你能谅解。”
戎駮愣了一下,炸毛的尾巴渐渐恢复正常。她躬身说道:“属下明白,您不必道歉。”
我问:“想要什么补偿。”
戎駮有点错愕:“补偿……这,不必了,都是为了皇天剑门……”
我沉默片刻,道:“那便等此间事了,充作奖励一并予你。”
说完,我没等她再推拒,拿出一份空白玉简,以神识刻入一份名单后交给她:“督天山尽快自查一遍是否有异,而后让确认无疑的同门开始逐一监视排查这份名单上的同门。”
“是。”戎駮双手接过玉简,而后在我的示意下告辞离去。
我再次垂眸看向记录吴山灵兽养殖场情报的玉简,眉头微微蹙起。
督天山上报申请探查吴山灵兽养殖场后,七天之内场内所有“灵兽”尽皆被灭口。
这个速度太快了。
快到完全不正常。
源界非常庞大,凡人若不借助空间阵纹,即使乘坐最快的飞舟耗尽一生时光,也连半个星区都无法穿越。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寻常传讯玉简的信息传递是有延迟的——更不要提还有混沌海中灵力法则风暴的干扰了。
而按照那养殖场分布于数个星区的规模,源境之下的传讯玉简若要完成一次消息传递,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延迟,而如果消息是从最中央的星区发出,那时间大约可以减半。不过若是源境以上的玉简……那或许可以将延迟缩短到一天之内,具体情况全看传讯制作者的水平如何。
督天山收到“疑似异常”的情报时,其实也已经是异常被发现两天后的事了。而后我立刻令执事通过空间阵纹前往探查,身处那几片星区的执事收到消息又是两天后,路上耗费时间算作一天。
而上报的信息中说,执事赶到时,厂内已然没有活口了。
那么就是说,在第五天之前,吴山灵兽养殖场已经完成了屠杀。可是屠杀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也就意味着能留给那些家伙毁灭“证据”的时间更短了。
当然。
还有另外一种极小的可能性——完成屠杀的人,就是那位执事。
我闭了闭眼,站起身,走到门外。
山巅的风凌冽地逡巡而过,一眼望去,数以千万计的浮空山在皇天剑门的大阵上空沉浮,而跨越大陆的边界,在更遥远的尽头,却是漫无边际的混沌星海。
自八千年前,战争结束后,源界已经和平了太久。
久到有的家伙已经能将战争的残酷抛之脑后,久到他们开始变得贪得无厌,久到他们也变成了作乱源界的暴徒。
我眸色冰冷地遥望向混沌星海的彼岸。
众生盟,好得很。
前些年还只是试探,如今终于准备好,要正式出招了吗?
我等着你们。
……
岐南很快将样本检查完毕,带着记录来找我了。
“尸骸残留伤口来自于至少两千名不同修士,这些修士的修为分布大约在元婴期到合体期之间。”岐南总结说,“而根据不同外部环境对比,能推算出屠戮发生的时间大约集中在第三到四天。”
第三到四天……也就是正好卡在皇天剑门收到情报与执事赶到之间的那段空白时间里,不是在完成了屠戮后,才有人将吴山灵兽养殖场的异常故意捅给督天山看的。
这就意味着皇天剑门内部有叛徒的可能性更大了。
……但即便如此,排查的难度依然非常大。
因为在最初,没有人知道价格异常的背后隐藏着这种事,我们都以为吴山灵兽养殖场只是和其他千千万万个寻常商户一样,为了扩大规模打价格战。这就导致,“申请执事前往探查”这份玉简的保密级别不高,只要是督天山执勤的核心弟子或执事级别以上的皇天剑门修士就有资格查阅。
由于每日所需要处理的玉简数量过于庞大,一般级别的玉简督天山只会记录“是哪个修士批阅了这份玉简”,而不会去细分“谁拿到过那份玉简”。
而皇天剑门执事以上的修士约莫有五六万那么多……事发时在宗内的也足有一万余;至于督天山轮换执勤的核心弟子那就更多了,去年报上来的名单人数有足足十万两千零六十二个。
我蹙眉查看着玉简里的分析情况,片刻后放下玉简,却忽然发现岐南的情绪非常压抑。
他抱臂靠坐在书桌边缘,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纤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在眼底打下一片沉郁的阴影。
从刚刚说完那句总结后,他就一直沉默到现在。
“岐南。”我低声唤道。
岐南眨了下眼,偏头看向我。他扯了下唇,笑着道:“嘿,剑君,你看到了么,那些人居然十来岁就成了筑基、金丹修士,想我当年和他们同岁时还是个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