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天衡,沿漫长的碎石路迈步走去,身旁的方石上,先辈们留下的武器逐渐陈旧,让人恍惚间觉得,仿佛正逆行于时光长河之中。
这个秘境以入口为界,一半属于生者,一半祭奠亡灵。当某个时代的皇天剑道修士全部魂归天地,那段路也会随之彻底沉寂下来。
在最靠近的入口的一段,其实也不怎么热闹了。
我入道之时,源界乱象尚未平定,战争正处于最暗潮汹涌的阶段。皇天剑道修士一向只会奔赴最危险的前线,以庇护天下苍生为己任,因而死伤格外惨重。
弓、杖、斧、钩、刀、鞭、尺、匕……种种不同的兵器陈列,即使同种,细节亦不尽相似。而在走过了很长一段距离后,一把剑终于出现其中。
我的目光在那把剑上略微停顿。
天衡原本正安静跟在我身后,察觉到我的目光后,也跟着看过去,低声问道:“师父,那把剑是……”
我收回目光,平静说道:“上一任副门主,泽蓝剑君。”
皇天剑道虽是剑道传承,但修者真的能凝剑的却万中无一,往往数万年才能出一个。泽蓝剑君成名在现任皇天剑君之前,是第五任皇天剑君亲定的继承人,也是现任皇天剑君的师兄。
可惜,数万年前,他与第五任皇天剑君被敌人设局围杀,最终两人都没能再回来。
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本游手好闲的“小徒弟”成了那一代唯一一个活着的皇天剑道凝剑修士,猝不及防间就从一介普通长老被推上了门主之位。
——看皇天剑君现在的模样,我就能想象他当年继位得有多不情愿。
天衡听见我说的话后立刻站直,双手合十,朝那断剑拜了拜。
我等他拜完,带着他继续朝前走。
七千多万年的时光让这条路漫长得可怕,我们没有飞行或利用空间法则进行穿梭,因而来到末端时,已然过去了三日时间。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天衡,说道:“走。”
天衡茫然地看了看前方空荡荡的灰色平原,没有多问,安静地继续往前。在走出数千米后,他迟疑地回头看我。我示意他继续往前。天衡于是又继续走。
他的背影看上去越来越小,终于在某个瞬间,忽然消失不见。
我知道他已经看到了那块属于初代皇天剑君的方碑。
他将会和以往所有选择接受皇天剑道传承的修士一样,在方碑前、在初代皇天剑君的画像前,以源灵和道心立誓。
我收回目光,垂眸看向周围的方石。
这附近的方石都是空的——其实从两个时辰前开始,我们路过的方石就都已经是空的了。
千万年的时光太过漫长,即使是高阶修士遗留下来的武器,也无法抵御住这段岁月的消磨。当然,如果付出些代价,也的确能以秘术将它们完好地保存下来。
只可惜在那场绵延数千万年的战争中,皇天剑门经历过多次资源枯竭,也没有余力再去顾及这些遗物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天衡再次出现了。
我能感知到他身上还残留着源灵契约的气息,眼神有些恍惚。他走到我身边后小声说道:“师父,初代皇天剑君和虛界前辈的人形长得好像啊。”
我:“虛界前辈是妖修。”
妖修化形都千变万化的,改变外貌简直轻而易举。
天衡摸了摸脑袋,骨甲摩擦间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想了片刻又问道:“那师父,为何只有初代皇天剑君的方碑离得那样远?”
“不是远。”我看着天衡的眼睛,纠正道。
天衡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那片空地难道是在凝剑秘术出现前的……”
我肯定了他的猜测。
皇天秘术并非一成不变,初代皇天剑君所创“皇天剑道”,放到今日来看其实只能算粗浅。七千余万年间,一代代的修士不断在前人的基础上继续完善着传承,如今的皇天剑道与最初时相比已然强大太多。
而“一等寸光、二等凝兵、三等无形”这样的划分,其实是第三任皇天剑君在位期间才推演完善出来的。在那之前,皇天修士最高只能修到第三等‘无形’之境,还得与寻常兵器道修士一般使用炼器师炼制的长剑做配合。
再然后,“皇天之道”才又逐渐被推演应用到兵器道之外的其余道法上。
原本按照规定,其实在第三任皇天剑君之前的皇天修士没一个有资格位列这个秘境之中,但虛界前辈在建立秘境时,还是按照凝兵修士出现的比例计算,刻意为凝剑秘术出现前便故去的修士留出了那段位置。
因为他们也曾为皇天剑道的演变做出贡献,他们也值得被后人铭记。
我看着天衡震撼的神色,心底有些欣慰。
每一名皇天剑道修士,都会在接受传承前,由师父领着走这么一趟。他们会看到皇天剑道的变迁,他们会明白皇天剑门的辉煌背后代表着什么。
曾今我们拥有的一切优势,都源于先人的馈赠;往后我们做出的一切贡献,也将为后人铭记。
这就是传承的意义。
在离开秘境后,我带着天衡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位于诸天星辰大阵中层的另一座浮空山,皇天剑门其中一位修皇天剑道的执事长老就住在那里。我提前便与他打过招呼,请他替我教导天衡一段时间,引他入门。
我与站在浮空山边缘迎接我们的那人互相问候一句,而后又看向天衡,“天衡,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便跟随逐光长老修习。”
闻言,天衡立刻躬身行礼:“弟子见过逐光长老。”
逐光打量他片刻,冲他一点头,而后看向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带领我们往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