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将军勉强稳住了守城禁军,可申家豢养私兵也凶猛异常,于崇身边两个亲信皆被砍翻,他也杀出了一腔血性,想着一条命报国抵账,却被一柄长刀给救了。
救他的人高坐马上,手中长刀滴血。
待他被人一把推到了圣人的身边,他才模糊想起有个少年将军一路将圣人护送回了东都。
便是……那人吧。
那人身穿的铠甲都残了,一身污血,连发辫上都黏成了乌糟糟的一团,于崇看过去,只觉得他瘦,瘦且狠,一刀既出,必夺敌性命。
申家私兵在宣仁门前摆出了盾阵,铁盾如壁,那人振臂一挥,便带着数十铁骑冒箭雨前冲,吓得那些私兵四散溃逃,他深谙强兵夺志之法,一边以长刀夺人性命,一边高喊降则不杀夺人战意,终于在乱兵中抢下了宫门。
也不知乱战了多久,久到于崇总觉得下一刻那将军就要挥不动刀,终于,申家私兵被打退,太子欲逃,带着上百人在嘉豫门被一把长刀拦住了去路,有人趁机以箭矢暗害圣人,被那将军以手相挡,最后,申皇后与太子被俘,紫微宫内终于平定。
还不等众人喘一口气,就有人来报申氏余党占据上阳宫,一众皇亲皆在其中。
其他人还未说话,那将军提刀便走。
他每走一步,地上都有血滴落,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后来庙号为文宗的圣人唤了他一声“阿臻。”
少年回头,于崇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长眉明目,冷得像是他手中的刀。
“圣人,我的妹妹在上阳宫。”只说了这一句,他便走了。
圣人挥开了宫人追了上去。
于崇自己也累得几乎要昏过去,还是让自己跟在了圣人的身边。
于家在两京十八世家中一直默默无闻,能否崭露头角,就看此次了。
果然,走到半路,圣人想起重整六部之事,让于崇暂代户部尚书之职。
僵持三日,上阳宫被攻下,申氏余党被屠戮殆尽,于崇被宣召,恰好又看见了那个少年将军,他已经露油尽灯枯之相,还是拄刀而立,宫人要为他裹伤口,他只伸出了手。
一双寒星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殿外。
看着,等着……看着一个一身污浊的年轻女子不顾阻拦地跑进大殿内。
“阿薇!!”
可那个女子看了他一眼,大声道:“圣人明鉴!卫家从没有卫二郎,只有一个曾牝鸡司晨的卫家大娘,昔年也是浪荡不孝之人,如今定远公府卫家只剩定宁将军一脉,圣人小心有人以卫家之名行不轨之事。”
寒星,灭了。
鲜血从那人口中喷了出来。
于崇下意识伸出手,却见圣人将那人扶住,他恍惚片刻,才明白那“浪荡不孝”的卫大娘就是那瞬间倒下去之人。
“阿臻,莫要难过,他卫家说没有卫二郎,大梁有卫二郎,阿臻,阿臻,你以后就是卫臻,阿臻,我认你这个卫二郎,大梁认你这个卫二郎!你是以军功封爵的卫二郎,与旁人无干,你别难过至此,你……”
说这些话的是给那人擦血的圣人。
那人在九州池山斋院病养了一个夏天,待她再出现在于崇面前,她已经是手握“征地令”的定远公,也是千秋第一个女国公。
她有地,有权,有爵位,站在朝堂上就是一把锋刃,于崇再见她,又想起了圣人的话。
她不是卫家的二郎,她是大梁的卫二郎。
名刀有主,不可念之。
奇哉怪哉,这个人明明拼尽一切方得位极人臣、镇守一方,可于崇每次见她,都想起了那一对寂灭的寒星。
“险哉。”郑裘不禁长叹,“若不是当初卫皇后为求名而自断了臂膀……”
想想那把凶刀为寒门所驱使,郑裘举起茶盏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确实如此。”于崇转身,摸一把身边的爱姬,借着一片软玉温香让自己的心上又暖了起来。
“罢了,不提当年之事,只说眼下,世家出身的定远公既然已经能让乌护的黄金进入大梁,重议边市之事就不过是个过场,她有所图,我们自然可与之联手,通商之事,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