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的哭声,依旧是极轻极细极惨烈凄厉,却偏偏能让全镇的人都听见。顾唯念已知道了阿萝的身世,若她信鬼神,只怕要觉得这哭声更可怜了。可是她偏偏不信世上有鬼,所以,她只觉得这哭声有些可恶。 什么人在装神弄鬼,惊扰的全镇不得安宁? 顾唯念听着鼾声和哭声,更睡不着了。最让顾唯念惊奇的是,阿萝的哭声都响起来了,薛少河却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他还在打鼾。顾唯念越发觉得不对劲,摸黑悄悄往薛少河房里去了。 …… 月色下的垂柳柔和浓密,枝条很长,袅袅垂于河面,仿佛多情的美人在月下洗濯一头乌云秀发。若有人于此时藏在柳条内,是极不易被人发现的。偏偏此时此刻,还真有人藏在这柳树内。 薛少河循着哭声,在月下快速闪动身形。他专拣能躲避身影的地方闪动,眨眼间便已到了那棵老柳树下。他隔着柳枝垂就的绿帘,透过丝丝缕缕的缝隙,依稀瞧见一个着僧袍的纤细人影,坐在一枝横生的粗大柳枝上,手里拿着个不知名的物什对着嘴巴,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柳树上的人哭叫得正陶醉,蓦然发现发现柳帘外站了一个人,惊得魂飞天外。薛少河一双眸子在月下闪动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仿佛在嘲弄里面的人技俩笨拙。 柳树上的人猛然受惊之下,不由尖叫出声——“啊!” 薛少河唇角噙一抹冷笑,是女人的声音 。果然是个小尼姑! 树上的人很快回过神来,忙作出应对,但已经晚了。纵然她以最快的速度从枝上跃下,薛少河却于闪转间,长臂倏忽已至近前,毫厘之间便要擒住那小尼姑的后衣领。 千钧一发之际,两枚燕尾镖于夜色中激射而来,分打薛少河右臂与腰眼。 薛少河前倾探向小尼姑的身子,陡然变作后仰,避过两枚燕尾镖。小尼姑噗通落水,只是薛少河也没便宜了她,腕中射出一枚燕尾镖,正中她肩头。疼得她又是一声压抑的闷叫——“呃”! 小尼姑入水后,水面上泛起一蓬小小的水花,旋即便平静了。 薛少河本想跳入水中将她抓出来,怎奈另有高人远远躲在暗处帮那小尼姑。不待他行动,又是嗤嗤数枚燕尾镖打来,几乎将他周身都笼罩住。 薛少河避过燕尾镖,顺手将其中一枚接在手里,展开身形,往燕尾镖射来的方向去了。不过,对方显然比他熟悉莲台山的地形,他追出去很远也没见到是什么人暗算他。只是依稀可见,似乎有个男人背影的轮廓,隐没在了前方的山坡后面。 薛少河在四周查看一圈也只是徒劳,再没发现那高手的形迹,只得原路返回。经过柳夫人那家客栈时,里面已亮起了灯。柳夫人身披一袭碧色及地纱袍,手执一盏羊角宫灯,倚门而立,云鬓乱堆,不施粉黛,时不时轻咳几声,好似病西施一般,柔弱却不减风情。她身后站着掌柜的,小杂役,和那个叫喜儿的青衣小鬟。 薛少河便笑道:“夫人是特地在等我么?”这摆出来的阵仗,简直像是夹道欢迎大英雄。 柳夫人道:“我听那哭声戛然而止,隐隐还听到尖叫声,便知今夜不寻常。薛公子出手,果然不一样。” 薛少河道:“夫人缪赞了。只可惜我此番空手而归!” 柳夫人诧异道:“薛公子也没抓到那人么?” 薛少河道:“确是被她跑了。” 柳夫人有些失望,又问道:“薛公子可看清那人是谁?” 薛少河道:“没看到正脸,不过我能猜到那人的身份。只是现在还不好说。” 柳夫人又问:“那人究竟躲在什么地方?薛公子可否为我等指路?” 薛少河便将柳夫人一行人,带去了那棵柳树旁。他拨开浓密的柳条:“就是这里。” 柳夫人恍然大悟:“难怪我们看不到人。我也觉得声音像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可我们始终都没在这一带见到过人。” 薛少河道:“你们每次靠近这里,树上的人便会悄悄藏匿在水里了。”话毕,身子忽然腾空而起,燕子般掠向平静的河面,单手轻轻一抄,旋即又折返回来,长身落地,没发出丝毫声响。手里却已多了一支本不该生在这河里的苇杆。 柳夫人等人的行动,与他相比自然很慢。那小尼姑发现客栈的人靠近后,便可悄悄沿着树干下水,躲在水里,靠着苇杆呼吸,造成河里平静无人的假象。不过,以那小尼姑的水性,便是不靠这苇杆也不会怎样。苇杆恐怕只是以防万一的。 薛少河来的太突然,小尼姑才会忽然跃入水里,闹出动静来。 柳夫人道:“这人倒是挑的好地方。薛公子,既然你已猜到是谁弄鬼,可否告诉我?” 薛少河道:“待明日我拿到真凭实据,再告诉夫人。” 柳夫人松了口气,道:“一切便拜托薛公子了。待此事了结,我必有重谢。” 薛少河正色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了结。夫人可否告诉我,你素日可与人有仇怨?” 柳夫人摇头道:“从没有。” 这就奇怪了。薛少河道:“这莲怀镇上,可还有什么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柳夫人满面疑惑。 薛少河道:“那个学鬼哭的人附近有高手望风”他指间忽又多出一枚燕尾镖,送到柳夫人眼前,“那个人的暗器功夫很高明,不过也只是用的常见手法,连这燕尾镖也很普通,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柳夫人百思不得其解,迷茫的看了几眼那燕尾镖。山风吹来,她忽然打了个冷颤,接着,整个人僵了一僵。 喜儿满面担忧:“夫人,这里风寒露重,你的身子弱,禁不住的。咱们回去吧?” 柳夫人恍恍惚惚道了一声:“好。”便被小丫鬟扶着回客栈去了。 薛少河也只能悄悄溜回杜诚家里。他摸黑翻墙进了院子,悄悄推开虚掩的窗子,一跃而入。屋门是被他反锁了的,好叫外面的人以为他在房里睡觉。 薛少河才站定,便惊觉屋内有人。定睛一看,却是顾唯念坐在床头,睁着双目直勾勾瞧着他。 薛少河心中欢喜,便开始不正经起来。他低笑:“顾姑娘,这深更半夜的,你跑我房里来,似乎……咳咳……我会怀疑你对我有意的。”话说回来,她伤了一只脚,还能悄悄进来,到也不容易。 顾唯念立时羞恼了:“我担心你才来,你却取笑我。” 薛少河忙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何必真的动怒?” 顾唯念这才罢休了,问他:“你方才去哪里了?” 薛少河道:“自然是去捉鬼呀。” 顾唯念叹了口气,道:“做这么好玩的事,不叫上我也就罢了,何苦还瞒着我?我几乎被这只猪吵死了。” 顾唯念掀开薄被,只见一只小野猪被捆在床上,口中鼾声均匀。她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让一只野猪被抓了还能睡得这么香,一直发出鼾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