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福如海从外面进来双手端着一个匣子,口打开,里放了一张雕刻金文的弓弓弩尘封已久,犹如倦卧打盹的狼。
李胤看了裴泫一眼伸臂拿出弓弩横卧在手里“朕听说你当年科举之时,骑射是一甲,就此次射猎,朕想与你比试一番。”
裴泫听了神色一慌低头触在地上,咽了咽唾道“臣臣射技不精怎敢在皇上面前卖弄臣不敢。”
若说当年科举考骑射一项,委实是裴泫气运好了些,能比得过他,有望得一甲的大都若不是得了疾,就是家中有事唯有几个上了场也因不把他放在眼里各自竞争最后让他得了便宜。
裴泫的骑射第一不过是徒有虚名。
他唇色吓得一白,脊背的汗水打湿了里衣,不明白皇上深夜突然把他叫到此处的目的,更不明白他怒从何来。
李胤手里把玩着长弓,拇指在弓的边缘按了按眉眼一沉,在烛火掩映下半明半暗,“不想比,就依违抗皇命之罪到诏狱领两百大板。”
福如海早知皇上会对裴大人有所惩罚,可突然间听到要打两百大板,瞬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感觉自己的肉都疼了起来。
常人五十大板都难以忍受,这两百大板岂不是要要了裴大人整条命!
裴泫也知,在这声话落之后,他吓得腿都软了,整个人跪不住,半趴在地上,汗水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一样。
缓了缓他道“臣臣遵旨。”
此时已是入夜,狩猎场除了值夜的守卫再无其他的人。
裴泫被带下去换衣,他站起来时身子不稳,晃了一下,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福如海受到李胤眼色,才过去扶他一把,走近竟觉出有些异味,眼角不禁扫他的裆下,果真有一处阴湿。
怨不得皇上今夜动怒,这裴大人可真是个没眼色,又懦弱的,真不知慕家向来心比天高的二小姐怎么看上了他。
福如海回来,地上已经被处理干净。李胤坐回帘后,他转了转拇指的白玉扳指,唇抿成一线,气还没消。
想到方才进来时小太监传的话,福如海走近道“皇上,行宫那要了不少冷水。”
裴夫人中了那药,又不去传太医,一直泡在冷水里,这人就算是现在好好的,明日也得被弄出病了。
李胤拿弓起身,看了一眼小窗外,拉满弓对上那轮圆月,周身气势勃发,他薄唇轻启,“朕记得那边还住着沈家?”
福如海想了下,确实如此,回道“是。”
李胤拿下了弓,“让沈竹过去。”
看在她们世家的交情上,沈竹会帮她。她既然不想让自己去,李胤就如她所愿。
福如海了然,跟在皇上身后出了门,叫来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几句。这小太监是他在宫里收的干儿子,人可靠,福如海把这事交给他也放心。
没走出几步,远处又过来一个宫女,是沅妃的贴身侍女,她见到皇上,倏的跪下,“奴婢叩见皇上,娘娘已等了皇上许久,想请皇上您过去一趟。”
李胤看她时,眼里暗了一暗,随即嘲讽,“她自己做了什么应该清楚,难道还要朕亲自去问责?叫她明日立刻回宫,禁闭一年,没有朕令,谁也不许进钟粹宫。”
小宫女像是被吓到了,垂头不敢说话,只见眼下的淡黄织锦缎子过去,她才稍稍抬头看过,心里替自家娘娘捏了一把汗,娘娘这次做的确实过了。
许沅沅吩咐她在酒中给裴夫人下药时,她是千般不敢,这事若是闹大,娘娘日后定是在宫中再无立足之地了。可是娘娘执意如此,她也毫无办法,才闹到现在这种地步。
至夜时天气转凉。裴泫换完衣裳出来,在里面喝了几盏茶人平静不少。
希望是他多心,皇上只是想与他切磋射技而已,并没别的要责罚他的意思。
入了场中,裴泫并没看到应到场的马匹。
他等了一会儿,李胤才来。
裴泫缓下心中惊恐,做礼。
李胤抬手示意他起来,看了眼周边道“朕今日不与你练骑射。”他拔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放在手中,“用这个扳指来决定胜负。”
裴泫不明白。
但很快,他便知道了皇上的意思。
李胤看了他一眼后,让人把弓给他,裴泫接过,之后他看到皇上向后退了几步,直至退到靶子一旁,扳指放到了头顶的玉冠上,朝他沉声,“放箭。”
裴泫吓得腿又开始发软,这让他那箭指着皇上,他如何都做不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啊!他骑射本就不禁,若是一个不留神伤到了皇上,那他的命恐怕留不到了明日。
他扔了弓,再次叩首,“皇上,臣不敢!”
李胤漆黑的眼里不知想着什么,他盯着裴泫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忽地沉声道“朕不会要你的命。别忘了朕之前的话。”
想到此前,裴泫硬着头皮拿起了那把长弓,若是被关在诏狱打了二百大板,他同样是死。
裴泫手抖得弓还未拉满上面的箭就离了弦射了出去。
箭矢软绵无力,犹如一根面条,还没到李胤面前就软塌塌地落了下去。
见箭出了去,裴泫松了口气,紧张地心松泛下来,这般皇上应该不会再责备他了。
李胤冷笑了下,如此懦弱,真不知那女人看上了他什么。
他大步过来,裴泫躬身微赦,“臣射技不精,皇上见笑了。”
李胤淡淡地瞥他,把白玉扳指扔过去,裴泫接了,顿了下,随后向远处走,到了靶子前。
李胤拉满弓,他臂膀坚实有力,生生将硬驽打弯,箭在弦上,两指夹紧,眼睛看向了远处,却迟迟不发。
一时瞄准他的头顶,若是此时放箭,裴泫必死无疑。
在远处的裴泫等得胆战心惊,小小的扳指立在头顶,隔得远又在夜里,紧能看到一点荧光,纵使他信得皇上不会杀他,但心里还是忐忑打鼓。
忐忑之中,箭矢撕裂空气,汹涌而来,一瞬间扎在了他头顶的白玉扳指上,定在了身后的木靶。
裴泫身子僵得不敢动,李胤放下长弓,夜色里看不清他的神情,整个人留下一道深深的暗影,只能听到他的声,“科举制实有漏洞,确实需要重整。你既然作为当年射猎一甲,却能不精到如此地步,看来当年必有舞弊行为,回去自领五十大板,官位再降一品,以示惩戒。”
李胤说完走了,裴泫的心却凉了大半。
自领五十大板
官位再降一品
这五十大板怕是能要他半条命,数月都下不来床,而官位再降一品,如此,他连上朝的资格都不再有了。
犹如惊天霹雳,打在他的头顶。
裴泫失魂落魄地回了屋,偏殿的灯早就暗下,此时他再没了别的旖旎心思,一心想着仕途的步步落魄。
偏殿里
一个时辰前,慕晚晚体内的药效发作,柳香把冷水打过来,慕晚晚还未进去,沈竹带着家中的医师就进了院。
医师是沈竹留有家中的,人可靠,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给慕晚晚喂了药,她缓了缓,体内的燥热退下,顿时感觉好了不少。
但面色依旧苍白,连唇都是白的。
慕晚晚感激地对沈竹,“今夜之事多谢沈姐姐,他日晚晚定会相报。”
沈竹坐在她身侧,听了这话,连忙道“可别报答我,只要你离我们沈家远远的就行,我们沈家不图你的报答。”
慕晚晚知她是嘴硬心软,不与争辩,把这份恩情留在了心里。
她笑了下,随后像是想起什么,蹙眉开口,“沈姐姐怎知我病了?”
沈竹被问到,想起来她院里的小太监,回问她,“不是你遣人让我过来相救的吗?”
慕晚晚顿了顿,敛眸思索,想到被李胤叫走的裴泫,心底明白了几分,看来是李胤从中做的手脚。
她没再反驳,“是我糊涂了,连自己去请的沈姐姐都忘了。”
沈竹以为她是真忘了,把她伸在外面白皙的胳膊扔了回去,“行了,你好好歇着吧,我再不回去怕要惹了母亲怀疑。”
慕晚晚身子依旧虚弱,没下送她,沈竹倒也不用她送。
将要睡着时,听到外面的动静,慕晚晚料想应是裴泫回来了,不知李胤叫他去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