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影卫留下的暗号,陈芝明一路找到别院附近的时候,时间又到了傍晚时分。
远远的,她就看到空旷的田野上升起了一缕一缕的灰烟。四处都有围在灰烟升起的地方的人,手拿水瓢往那冒着灰烟的地方浇着什么。她勒马仔细看了许久,认定那些人不是在灭火——那被浇的地方,虽然继续在冒着灰烟,但一点儿火星都没往上冒出来。再仔细看,被烧的,好像就是一堆堆的灰土烂叶。也许是灰烟的原因,带着暮色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而任紫琳就站在这些灰烟里,身后跟着一个人,沿着田垄慢慢向前走着。
这些灰烟升腾的地方,其实是任紫琳专门找来的人在教烧粪。说是一种造肥的办法。反正任紫琳也不懂。
教授此法的,是一个名叫袁守静的老太太的学生。袁守静,是齐公公从大牢里提出来的、一位据说是精通风水之术的大家。所谓风水之术,任紫琳还以为是那种寻龙点穴之类,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她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位精通辨位,深谙开渠造河之法的专家。
她原本是大宁的河道总督。三国战乱前,曾主持整修连通宁京和安京的大运河。这是个大项目,一直持续了十几年。战争爆发后,因开河花费了大量金银的袁守静,被以祸国殃民的罪名下狱。被齐公公从牢里带出来的时候,她满头引发,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好像随时要倒下。任紫琳只好派人专门照顾她。大概是看任紫琳还算心诚,她不但自己给别院四周的村庄画了河渠设计图,还推荐了不少自己的学生来——当年她被下狱,学生也被牵连不少。
她的学生中,有好几个不止精通风水,对农事也十分精通。这其中就有建议烧这些火的人。任紫琳通通不懂,但她愿意放权。
“九殿下,您这是……”
一眼看过去,陈芝明发现任紫琳的状态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看起来可比从安国归来时好多了。难道,她找到了更高明的大夫了?事儿,是个好事儿。但陈芝明不由自主就担忧的看了一眼与她并排而行的锦绍。
果然,帅气的锦绍,已经面无表情了。陈芝明立刻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眼看着锦绍迅速超过自己,冲向了任紫琳。
两人还没到的时候,任紫琳就收到消息了。至于她在干嘛?她当然是在享受各种植物带给她的福利了。不然,你以为她喜欢这些灰烟的味道呢?她也是偶然发现,她身体里的气流可能与这些生机勃勃的植物相关。自从袁守静带来了一批农事专家,许牧献上来一批作物,她越发觉得自己好了。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些庄稼到了追肥的季节。周围弥漫的味道,实在有点儿不好闻。而且,她觉得,这种积肥的方式,不太环保。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忍受了。
“我在散步。欢迎归来啊,陈将军。听说你最近在宁京逛的还挺好?”
陈芝明远远的笑,“殿下都听说了?如今宁京的变化真的好大,有许多东西,我还没试过呢。”
“有变化是好事儿。陈将军喜欢这变化吗?”
陈芝明从来没关心过这些身外之物,在她印象里的九公主应该也是如此。因此,听到任紫琳这么问,她还微微愣了下。
“喜欢倒是喜欢的。”
“喜欢就好。那么,陈将军应该是不会排斥我给准备的惊喜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陈芝明想了想,觉得任紫琳不像是能给她准备惊喜的人。
“惊喜,就不必了吧?”她踟蹰着拒绝。见任紫琳的目光,一直都没放在锦绍的身上,陈芝明觉得今天恐怕要遭。她牵着马,脚步放的更慢了。
“怎么能不必呢?你来都来了,不要惊喜,岂不是可惜?”任紫琳说着,也不继续戏耍陈芝明,简单与她说了一遍物流的概念和运作模式,“以你手下的那些人,这应该不难。”
不难是不难,但,她的本意是回来就要好好历练她手底下的那些人的。
“何为历练呢,陈将军?你怎知这些运作的过程不是历练?再说,你完全可以分一半人进行日常的训练,一半人出去运作我们的物流产业。轮流着来嘛,什么都不耽搁。”
陈芝明有些心动,她觉得十分有道理。但迟迟没得到任紫琳关注的锦绍,在旁边重重冷哼了一声儿,陈芝明立刻不敢说话了。
“啊,锦绍,好久不见。”任紫琳当然没忽略锦绍。他长着一张娃娃脸,肤色白皙,五官温润无害,只有一双桃花眼多情,就是冷冷看过来的时候,也是含嗔带怒,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锦绍根本不理会她的问候,“你算盘打的还真是好。让陈芝明自己去赚钱,当初不是说好了,你给陈芝明养兵的吗?”
任紫琳有些不确定九公主到底有没有说过这话。但想来,以九公主的睿智,必然不可能这样大包大揽。
“与陈将军如此合作,不算是应诺吗?”
锦绍根本不与任紫琳浪费口水,转头吼陈芝明,“陈芝明,你来说,她这算是养吗?”
陈芝明哪儿敢说算,她连连摇头,“不算。”
“哎,我说,你们两口子,还不讲理了是怎么着?我给你们说,你们这叫硬碰瓷啊。”
“哼,”锦绍小脸儿一扬,一脸我就是不讲理了,你能拿我怎么着的模样。
任紫琳看陈芝明,陈芝明也看任紫琳。任紫琳忍不住瞪陈芝明,“这是你的夫郎,你倒是劝劝啊。”
陈芝明苦笑,低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向来听你的。再说,他也没说错啊。”
嘿,不愧是两口子吗?任紫琳伸手,点点陈芝明,转头又看向锦绍。但锦绍又不说话了,斜着眼睛看陈芝明。陈芝明一看,得了,又到了自己回避的时候了。
接收到陈芝明幽怨的眼神,任紫琳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手牵着两匹马默默的走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陈芝明的背影,好像有点儿,萧条?
错觉吧?
“任玖,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赖账?”不等陈芝明走远,锦绍就冷眼瞥着好似一头雾水的任紫琳,低声问。
赖账?九公主不是早将许诺的药方给出去了吗?怎么这锦绍还一脸你欠了我的模样?
“那必然是不能,不过,我这脑子有些不好使了,敢问圣子我欠了什么账?”
听任紫琳称呼都变了,锦绍认定她是在讽刺自己,加,装蒜!
“你答应了小爷要我给你解毒的,”他生气的瞪向任紫琳,“你身上的毒现在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