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京,以十字大街为界,分东南西北四城。这其中,东城是宁皇宫所在,城内权贵林立,住的不是皇室宗亲,便是世家贵族;北城豪富遍地,多是被分出去做了商人的、权贵宗亲的庶族,又或者是进京安了家的皇商;在南城居住的,多是宁京土著。他们多有一份祖产,虽不算豪富,至少能够安居乐业。只有在西城区生活的人,大多生活无依,多是来投靠亲朋,又或者失了庇护、流离失所之人。
原本,四城的区分并不是如此明显的。只是战乱后,宁京里的人口明显减少了许多,而四城的区分也更加的明显了起来。
而蓝府,说是蓝雪的父族,但蓝采君的出身,在四君中并不算多好。其祖上曾是府衙里不入流的小官,直到蓝玲中举才改换了门庭。后来,蓝玲成了户部侍郎,蓝采君被封正二品的采君,蓝府才成了今日的蓝府。瑞珠也是完全没有想到,蓝雪忽然拔营回京,冒着半夜叫开城门、将被御史弹劾的风险,直奔的竟然是蓝府。要知道,她归来后,不但没来拜访过父族,听说,蓝侍郎亲自去东五所见她,都被扔了出来,说是没空接见。
且她这轻浮浪荡的姿态,也全然不是至亲的样子。再加上陈芝明的出现,瑞珠便是再傻,也知道兄妹仨这是要被利用了。被利用好啊,总比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好。高声喊出陈芝明的所在,瑞珠见蓝雪似是也没有掩饰陈芝明的意思,立刻就意识到,陈芝明恐怕不会在这宁京里多做逗留。只是,现在已经更深夜静,四门紧闭,陈芝明将如何脱身呢?
想来,带着纪律严明的黑甲军出入城门的蓝雪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谁会是第一个来到这蓝府的人呢?瑞珠不由有些好奇。
“我这不是怕蓝编修没注意到吗?”瑞珠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直到这时,她才悚然发现,驮着锦绍的那匹癞皮马已经停在了陈芝明的身边。这一路上,她看了这癞皮马无数次,唯恐它落大部队太远,而被关在城门外。她才没关注它多大一会儿啊,它竟然非但没落在后面,还俨然一副早到了的模样?
“陈将军好。”被瑞珠喊破,蓝珑也不好继续无视陈芝明。两人隔着一道府门,目光相接,都微微笑了。
“蓝编修好。”陈芝明也冲蓝珑拱了拱手。问过了好,她嘴巴一秃噜,又说了一句,“没想到啊,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只是个编修。”
蓝珑没忍住,嘴角猛地抽抽了一下,反唇相讥道,“我是没升官,但陈将军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
甚至更糟吧?看这一身的风尘仆仆,不用细猜,就必然是没能进宫面见陛下。见不了陛下,别说官复原职了,一向很穷的陈芝明在这宁京里的生活恐怕都要成问题了。当然,她今晚能跟着蓝雪一道儿前来,应该是不会留下了。
不过,离开?只怕也不容易。陛下的猜忌之心,可是一把利刃!
“哎哟,你还是什么亏都不肯吃。”陈芝明一副受不了蓝珑的模样。
蓝珑轻哼了一声儿,“你的嘴巴还是一样的臭。”
这么说着,两人又一同笑了起来。瑞珠顿时就明白了。这俩人,原来是老相识了吧?倒没想到,一个寂寂无名的八品翰林院编修,一个赫赫有名的征战名将,竟会是老朋友。蓝雪也听明白了。她有些恍然大悟:当年损蓝珑“不够上进”的那个人,不会就是陈芝明吧?
啧!嘴巴是有够臭的!不过,她向来如此,蓝雪都习惯了。
笑过之后,陈芝明转身,从癞皮马的身上,将锦绍扛在了肩上。她并不高大,而锦绍却不是个矮个子。伏在她的肩头,锦绍整个人都像是被对折了。瑞珠猜,他肯定不怎么舒服。但见锦绍好似睡熟了,一无所觉,瑞珠便也不打算将他叫醒。
一行人这才真的往府内走。蓝雪先行,拉着瑞珠兄妹三人。蓝珑稍晚了一步,和落在后面的陈芝明并行。蓝雪和瑞珠所猜没错儿,两人的确是经年的老友了。若不是信得过陈芝明,蓝珑也不会向太上皇提出由她来教导蓝雪。两人足够熟悉,所以,蓝珑看到被陈芝明扛在了肩头的锦绍,也不由得好奇。在她的印象里,陈芝明这人,可不是什么乖宝宝。但也一向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看着个好看的,她嘴比谁动的都快,但从未见她采取过什么行动。
“你夫郎?”这一身的酒气哦,简直像是刚从酒缸里拉出来的一般。还有这衣服,烂菜叶子一般,也忒不讲究了。不过,能让颜控的陈芝明看上,想来这男人必然有一张好看的脸。
“他最近心情不好才如此,”陈芝明忍不住为锦绍辩解,“平日里,他能帅的你合不拢腿。”
“哈!”蓝珑不客气的又翻白眼儿,不是为锦绍,而是因为陈芝明不优雅的言语。
“王湘瑜在家的吧?你这么打探别人家的夫郎,不怕回去跪搓衣板吗?”
“开什么玩笑?我家夫君一向恢廓大度,岂是那等鼠肚鸡肠之辈?”
陈芝明也“呵”。她又不是不认识王湘瑜,这样的鬼话,她才不信呢!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多天了,最近京城增加了不少好吃的,我喜欢着呢。”
“特意加上后面一句,大将军,你心虚了。”
蓝雪归来的时候,宁京里的动静才起。蓝珑还差点儿怀疑,在宁京内外布置的,是蓝雪。现在看,她显然是想多了。
“既然是打算好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给右相解释。”
“你要请他过来吗?”陈芝明一脸的没必要,“今晚是你蓝家和十殿下的主场,请右相过来就不必了吧?”
蓝珑轻笑了一声儿,“报什么侥幸心理呢,陈将军?你我都清楚,今晚右相大人不会主动来我蓝府,但我,是一定要请他过来的。”说完这句,她叹了一口气,“寅归寅,卯归卯,蓝珑还是要谢过沉降对对十公主的照拂之恩。”
说着,她整裳,郑重向着陈芝明行了一个大礼。陈芝明没有避开。
“我就是好奇你到底答应了太上皇什么,才打动了她,让她将我派出去的?”
蓝珑不答。陈芝明也不追问。因为当年蓝珑的安排,不止是为了蓝雪,也解了她的困局。如若不然,宁皇恐怕会将她困在宁京,不做任何的安排。
“太上皇可不是个只让拉磨不给好料的人,许你蓝家什么好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