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杨钊的责问,许俊却只有一套他的逻辑。
“我许俊从来就没成立过什么定远帮,更没有想当什么帮主。定远二字,原是我渴望远赴边疆,有定国安邦之志,才写了这两个字挂在屋里,时时勉励自己。众兄弟们给我许某人薄面,愿意和我来往,也听我的劝,时常围在我身边,又胡乱闹出个什么定远帮……但那从来就不是我的本意。我是得了些钱财,但绝不留下过夜,当即就拿去散给贫苦的人,自己不留下一分一毫。若杨员外要真说什么强敛财产,欺压贫民,只怕是你们官府里的人干出来的吧,许某人从没干过这类勾当,我问心无愧。”
杨钊摆了摆头。
他开始同情许俊了,此人还真是单纯无知。
“七爷难道没有想过,你既然允许那么多人围在你身边,又允许他们打着你的名义去行事,那你就不能只独善其身,还得约束好那些围在你身边的人。否则,无论他们干出了什么事,第一个便要追到你的头上来。
“即便按照你的逻辑,把你的帮派和官府放在同等位置上来打量。帮派和官府内都免不了行恶的人,同样都应当受到应有的惩罚。若未能及时予以惩罚,官府内便要追责长官,若长官未能被追责,那便是朝廷的过失,甚至是圣人的过失……照样得受人诟病而你的帮派里呢,那些敲诈商户的帮众受过你的责罚了嘛?你对他们的行为及时制止了嘛?所以到了最后,只能拿你来问罪。”
许俊脸上显现出一些痛苦的表情,似乎是听进了杨钊的话,可又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道理:“我时常教导他们,人生于世,当时刻紧记侠义二字,我相信他们听进去了我的话,不会像你说的那般不堪……即便某些人真的向商户收取了钱财,那也是在保护那些商户,让他们免受欺压……”
“保护商户这四个字,还轮不到你来说。若是没有你们这些帮会,西市里便不会有欺压,又何来保护?”
杨钊不愿再无谓地争论下去,丢下最后一句话后,离开了马棚。
…………
吉温不亏是史书上留了名的酷吏,精通帝国刑法,他只给许俊安排了一条“聚众不轨”的罪名,其余什么勒索钱财、欺压商户等统统不提,便顺利从刑部和大理寺里拿到了斩首齐市的批文。
然后,他又制造出许俊帮徒众多、欲劫牢狱的假象,便又得到了斩立决的批示。
于是仅仅三天后,许俊的人头便被取了下来,然后洒上防腐的石灰,挂在了西市的市门口。
杨钊十分满意吉温办事的能力和效率。
只是有一点,让他心中不乐。
吉温将许俊生前被牲畜般拴在马桩上的事情大肆散播出去,还伪造了一份许俊亲笔写下的“悔过书”,让人故意流传到市井中去。
甚至,他还细心地在悔过书上洒了些水,让人们充分发挥想象,想象许俊在写悔过书时,是被吓破了胆,声泪俱下地写出来的。
虽然事实是,许俊面对死亡时,毫无惧色。
再联想到许俊最后服软,愿意同杨钊和吉温对话,原本就是希求他们能高抬贵手,不要去毁坏他身后的名声。
杨钊多少有些不满意吉温的这些下作手法。
当然,杨钊也知道吉温这样做的意图。
杀死一个像许俊这种名满京城的大侠,必须要同时毁掉他得名声。不然,京城里有那么多寂寂无名而又渴望成名的游侠,他们为了博取声名,必定会把为许俊报仇当做天赐的机会。
尽管大部分人只是嘴上说说,赢得一些掌声和虚名,可难保其中不会有些二愣子,真的跑来找杨钊和吉温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