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上元节,接下来就是二月二了。牧幽城的红灯笼一盏一盏的随风摇着,远远望去,煞是喜庆。 边境那边危机已解,因着六皇子密谋造反的事儿,沈玦被圣上秘密召回。赵宁安和碧翠闲来无事,倒不用那么急着回去,故此在牧幽城这里逗留了一晚上。 天蒙蒙亮,泛起了鱼肚白。赵宁安和碧翠一大早起床,洗漱之后用过早膳,便带着一行人往京都那边赶了。 二月二,龙抬头。牧幽城恰逢早市,街摊小贩们大声吆喝着,有路过的行人买些吃食,坐在茶馆里谈天说地。 最繁华的那处街道,舞狮子的队伍已经搭好了台子,一群人在台下围着,频声叫好。 骑马走在官道上,赵宁安心绪不宁,眼皮子直跳。她按了按眉心,转头轻声问碧翠:“沈玦连夜赶到宫中救驾,情况如何,探子有回复吗?” 碧翠一拍马背,急步追上赵宁安,和赵宁安并排走在官道上,赶忙回道:“清早时主子来信,说事情已经妥了,让少夫人勿要挂念。当时奴婢忙着准备膳食,忘了和少夫人您说。主子还说,六皇子余孽未清,让奴婢小心注意您的安危,处理完宫中余孽后,主子稍后便赶过来接您。” 听闻沈玦那边一切安好,赵宁安微松了一口气,柔声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又不是没手没脚,走不得路。他那边是大事,解决了就好。” 碧翠娇笑一声,不忘在赵宁安面前帮着沈玦说几句好话:“主子这是心疼少夫人啊,要我说呀,少夫人在客栈再待的半日,便能坐上王府的撵车,被世子殿下舒舒服服地接回府了。咱们这趟出来的匆忙,一切从简,倒是让少夫人受委屈了。” 赵宁安浅浅笑了笑,没当回事,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委屈,这话儿,也就随便听听罢了。 因着有早市,牧幽城这条官道不大好走,赵宁安和碧翠放慢了速度,缓缓行过舞狮的队伍。 这条街道实在热闹,赵宁安不由得多瞅了几眼。 突然间,她眼角余光扫到一道银白,只见,数十支利箭从两边阁楼袭来,隔着舞狮的队伍,射向赵宁安和碧翠等人。 “嗖嗖嗖。” 破空声响起,锐利的箭尖,泛着白光。 碧翠顿时反应极快地腾身而起,踏在马背上,抽出腰间佩刀,将临近赵宁安身边的几只箭挡了回去。 与此同时,一声马惊声响起,赵宁安的那匹马,嘶鸣一声,不受控制的朝着混乱的集市狂奔了出去。 碧翠一个心急,再顾不得这些刺客,翻身骑着马追了上去。 暗里保护赵宁安的那些暗卫,一部分留下来阻拦刺客,另一部分则疾步紧追赵宁安而去。 再说赵宁安这边,她俯身死死抓着缰绳,没敢松手。惊马一路带着她撞上商贩的摊子,左突右进的,顺着官道竟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幽牧城。 城外有一片野林子,倒春寒的时节,树木伸展着枝干,光秃秃的杵着。而赵宁安的这匹马,也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受了什么气味的指引,狂奔似得冲进野林子里,将碧翠和一众暗卫甩开老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惊马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赵宁安紧跟着摔落下来,翻滚到地上。 野林子的碎叶子好久没人清理了,层层叠了一片,草叶子沾染在她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儿“沙沙”的声音传来,从远及近。 赵宁安抬头看去,距离她十来米远,来了一行人。 这行人,正是连夜逃出京都的项子墨等人。 “宁安,真是好久不见。”项子墨朝着赵宁安走来,温柔地笑了笑,眸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深情。 赵宁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周边环境,站起身来,拂去了身上叶子。 做完这些,她才淡淡说道:“他乡遇故人,确实难得,项驸马费尽心思将我引来,想必不是说这些废话的。” 赵宁安有意无意地翻了下绣囊,将囊袋里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瓶子,开了个小口。这个白色粉末闻着无甚味道,却是一种金线虫的喜爱之物。当初在边境,兵荒马乱的,沈玦担心赵宁安和众人失散,特意塞给赵宁安一瓶,好借此寻她。 项子墨未曾注意她这个小动作,有些羞恼道:“废话?赵宁安,你觉得我说的是废话?若不是你将粮草送到了边境,沈玦怎么可能有命回来,我和六皇子的事情,又怎么会功败垂成?都是你这个蛇蝎女人,全部都是你的错。” 项子墨面色阴沉,癫狂道:“先前你那么倾慕我,还为我落水自杀,我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竟然如此害我。” 赵宁安皱了皱眉头,着实想不通先前的赵二小姐,是怎么瞧上项子墨这样的人的。 对着项子墨,她实在没有什么话可说。可是,她暗自打开的绣囊中,那瓶粉末散播有限,也不知道碧翠她们何时能随着金线虫找过来,当务之急是拖延时间。 赵宁安压下心底厌恶,弯着眉眼笑了笑,平静道:“项子墨,你怎么会以为你们谋逆不成,是因为我呢。圣上一世英明,早就看穿了你们的把戏,坐等着你们谋反。可笑,你竟然把罪责通通推到我一个女人身上,当真是好笑。” 听得此话,项子墨顿时怒意横生,奇怪的是,他心里却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畅快和喜欢。 他依然能想起赵二小姐见着他时面若桃花,一脸羞怯的乖巧样子,和眼前这个凤眸凌厉的女人,俨然不像是一个人。 可他心中憋了一口气,这口气,压的他日思夜想,压的他平白不甘心。 先前,他不把赵二小姐当回事,只以为赵二小姐待他如此痴情,想必不会介意他娶了沈嫣然。女人嘛,都是爱听甜言蜜语的,他多哄一哄就好,到时候许给她一个平妻,也算对得起她对自己的情意了。 谁知,赵二小姐为他落水后,性情大变,再也不把他当回事了。 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看着那个在宴会上以一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讽刺京都诸位公子哥的女人时,就觉得她光芒万丈,再也移不开眼。哪怕现在赵宁安看他的眼神这样冷淡,他竟然觉得,被她这样瞧着,也是极好的。 项子墨自己都闹不清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自己被这女人害成这样了,这女人合该赔偿他。 他心中委屈啊,当初他都许给赵宁安平妻了,她怎么还这么对自己?都说女人因爱生恨,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他想着,大抵是的。 这女人嫁进锦梁王府,野心勃勃地争权夺利,运送粮草到边境,毁了自己的所有筹算,可不就是因爱生恨吗? 他实在不信这个当初满心满眼都是他,一心念着他的女人会移情别恋,爱上沈玦。 项子墨这么一想,心里竟有些舒坦,他想啊,反正事情败露,都是要逃亡的人了,那他就带着这个女人一起走好了。 再不济,他休了沈嫣然,娶了这女人也好。 想到这里,项子墨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竟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项子墨暗恨自己不争气,握着手中佩剑,痴痴对赵宁安说道:“宁安,你别赌气,我知道你喜欢我。这样,你跟我走,拿着你当人质,沈玦一定会放我离开。到时候你给沈玦下药,毒死他,再逃出来,咱们一起远走突厥。” “沈嫣然那个女人,我早就厌烦她了,到时候我休了她,娶你好不好?”项子墨巴巴看着赵宁安,深情款款。 赵宁安眉头蹙起,当下就被气笑了,她更是觉得赵二小姐不值得,竟然为这么一个男人落水自杀,临死还心心念念伤心欲绝。 赵宁安正待说话,突然,就在这时,丛林想起了马蹄的“嗒嗒”声。 赵宁安回头看去,恰恰是碧翠等人,依着赵宁安那瓶白色粉末的指引,赶了过来。 而最前面那人,却是风尘仆仆一夜未休息便赶过来的沈玦。 项子墨面色大变,紧紧握着手中佩剑,他拔剑想将赵宁安抓过来。 却见赵宁安猛的弯身,手伸到绣囊中,抓出一把白色粉末扔向项子墨。 项子墨一个不查,被粉末遮了眼睛。项子墨身边的私兵则愣了一瞬,眼瞅着赵宁安跑出了包围圈。 “还愣着干嘛,快把这个女人抓回来。”项子墨揉着眼睛,气急败坏。 这些私兵顿时反应过来,朝着赵宁安抓去。 同一时间,沈玦单枪匹马,闯入这些私兵中,伸手一把将赵宁安拉到了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