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娘子与陆春娘儿俩原是在陆瑜房间说话,说着说着,许是也有啥私房话要说,就挪到另外一间房里面去说了。 郑小二见娘走开,胆儿莫名大了些,他还靠近了陆瑜一些,睁着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陆瑜,小眼神里满满的对舅舅的崇拜。 郑小二奶声奶气问:“舅舅……娘说你脚摔……摔断了,疼……疼不疼啊?” 这孩子,口齿的确不大伶俐,一句话要断开几次,好在主要意思表达明白了。 这是关心自己的腿伤呢。 陆瑜颇有点感动,他满脸无所谓,甚至故作潇洒地伸手拍拍上了夹板的腿,一脸很随意道:“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这腿肿得比县里卖的大馒头都大啦,舅舅还说一点儿也不疼,郑小二顿时越发的崇拜自己舅舅了。 舅舅简直是盖世大英雄。 郑小二双眼直冒星星。 刚在外甥面前扮作潇洒,结果力道使得稍微有点大,别说,还真有点疼呢,陆瑜偷偷吸了口气,但面儿上却一点儿不显。 有孩子陪在旁边,陆瑜没空想别的,就给郑小二讲故事。陆瑜知道的故事可多了,有古代的,也有星际时代的……若让他讲故事,那可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 一时间,让郑小二听得如痴如醉,心里越发喜欢自己舅舅了。 另一边。 陆娘子看着手里的银子,这足足一整两呢,寻常人家,够吃上两个月的钱了,陆娘子问道:“怎么拿这样多银子回来?大元知道吗?” 陆夏嫁的男人叫郑大元,性格十分老实,跟陆夏完全不一样的性子。郑家所在的地方也属于黑河县下辖的一个村庄,离着桃源村大概就隔了两三个村庄,距离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 因自己当家做主,没上头公婆约束着,陆夏倒跟陆春不一样,她时不时都会回娘家一趟。 陆夏听了,很无所谓道:“他哪敢不听我的?” 陆娘子叹道:“哎!你对孩子呼来喝去也就罢了,对着大元就别总这样了,他到底是个男儿,哪有不好面子的?” 陆夏努努嘴道:“他才不是那种好面子的人。” 郑大元性子老实、甚至老实得有点懦弱,陆夏嫁给他前,因郑大元木讷,嘴笨,不比家里其他兄弟嘴甜讨喜,郑老头、郑婆子便偏疼他其他的兄弟,郑大元年纪最大,自小就帮着家里干活,简直被家里爹娘当成牛一般使唤的,还不知道反抗一二的。 陆夏喜欢的便是丈夫老实、听话,但尤为讨厌的,也是丈夫的老实、听话,因为郑大元不止听媳妇的话,也听爹娘的话啊。 陆夏当然不乐意,嫁过去后,就跟婆婆斗法好几场,期间有输、有赢,总的来说,还是陆夏胜了一筹,不然她也不能过上当家做主的日子。 陆娘子道:“这一两银子也是一笔大钱,你还是要跟大元商量一下的。” 陆夏不以为然道:“你拿着吧,回头我会跟他说的。” 这么些年,陆夏自认为把丈夫调~教得十分听话,丈夫什么性子,她还不清楚,她娘家遭难,作为陆家的女婿本就该帮着出一份力,就这么一点儿事,陆夏觉得她自己做主便是。 陆娘子面色略微犹豫。 陆夏见了,劝娘把银子收下,道:“今年的庄稼刚种下,又赶上连连下雨,这也不知道今年是个什么收成。旧年的粮食留下了糊口的,我们都卖了,加上大元在外打短工赚了一点钱,我都收着,家里日子还过得下去。当然,若你要多的,我也是拿不出来的,就这么一两银子还是我偷摸摸省下的。就当我给家里尽了一点心了,你拿着银子给阿瑜抓药,再买点好的补补身子。” 陆娘子听了,到底收下了。 二闺女跟大闺女不同,二闺女不用看公婆脸色过活,陆娘子收二闺女、二女婿的银子,就收的没那么多心理负担。 陆娘子道:“你呀,娘晓得你是真担忧阿瑜的,可是你那张嘴,就不能说点中听的?回头阿瑜介意咋办?” 要真不担心弟弟,也不能娘家还没给递消息,她自个儿听到了风声,就急急忙忙往家赶了,这二闺女现下可是正奶着孩子呢。 陆夏抿抿嘴,没给自己辩解,只说:“我就是气他气的不行。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搞的?家里这么些年供他读书,花了多大的心力?爹娘你们平日里没日没夜的劳作,我们几个做姐妹的没嫁人前,在家里连漂亮点的头花都舍不得买,不都是为着他?他倒好,临到头了,突然整这幺蛾子。能不让人生气吗?” 陆娘子知道二闺女要说起来,又得没完没了了,忙转移话题问:“你回来,小三怎么安排的?” 郑小三才六个月大,还在吃奶呢,轻易离不得娘的身边的,陆娘子担忧外孙,当然要问个清楚了。 陆夏道:“我让小一给看着的,饿了就喂他吃点米糊糊。小一知道怎么做的。” 陆娘子满是忧虑:“小一到底年纪小,哪里真懂照顾小孩子,你该让你婆婆帮你看顾一下的。” 到底是亲孙子,若陆夏开了口,郑婆子还能豁开脸说不帮? 但说起婆婆,陆夏就撇撇嘴,“她要真心想帮我,我能让小一照顾弟弟?” 陆娘子其实想让闺女跟郑婆子缓和一下关系的,不然婆媳俩不能总拧着,虽然闺女已经分了家,但是这生活嘛,就不能过得太独的,太独了时间一久就没了人缘,以后大伙儿都要孤立你的,所以,陆娘子觉着,二闺女跟二女婿还是得跟郑家几个兄弟处好关系,以后兄弟间也能互相帮衬着。 不过陆夏是个倔脾气,完全听不进去的。 她气性大,要强,又没什么忍耐力,这样的性子嫁到郑家这些年,多多少少都受了郑家的委屈,于是分家后,就觉得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便是,完全不需要跟婆家人搞好关系了。 这想法真是有点左了。 陆娘子回回都要劝她,陆夏却觉着娘性子软和,天生受欺负的命,不肯也做娘这样面团儿一般的人,故而她是打死也听不进的。 陆娘子没法,只得见机劝一劝了。 说起孩子,陆夏轻抚了下胸口,苦恼道:“娘,我这奶都供应不上小三每日的口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就要断了,可咋办啊?” 陆娘子想了想,说:“只能多吃一些下奶的东西了,家里旧年收的黄豆,还有一些,我回头给你拿几斤,你熬绵软了连渣带汤一起喝了,当年我怀你们几个,也是营养跟不上,吃得最多的就是黄豆汤。隔十天半月,你再买点猪蹄回来一起炖了,那就更好了。” 在农户人家,豆子算是不值钱的粮食,当年陆家日子艰难,陆娘子补身体,也只有吃这些了。 陆娘子想了想,又说:“让大元多去溪里抓点鱼,拿来熬汤喝也是不错的。” 陆夏想想,也唯有如此了,就是想到丈夫,面上有点不悦,说:“哪里指望得上他啊?春耕忙完了,他就出门给人做短工,前两天好不容易归来,又被我公婆喊去做了一天白工,这两天,听说先前做工的那户人家又有活儿,便又出门做短工了。” 她带着几个孩子,虽然吃穿是不愁,可丈夫不在身边,需要他帮忙的时候,经常找不见人,也觉得烦躁。这也是她脾气见涨,还老爱对着丈夫使性子,发脾气的原因。 想当年,陆庄为了一家子的生计,也经常出门找活干,这些个中的辛苦、艰难,陆娘子很是理解的,她只能这样安抚闺女,说道:“大元出门干活,也是为着你们娘儿四个日子好过,你要多理解理解他。” 陆夏不甘不愿应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院门突然开了。 听见响动,陆娘子、陆夏纷纷回头,就见是陆庄扛着锄头回来了。 陆夏眼尖,一眼瞧见了陆庄手里拎着的几条鱼,她乐了,呼啦一下跑出门,老远就笑着说:“哎!我们家大忙人回来啦?瞧这整了什么好东西呢?” 陆庄是个疼孩子的,闺女虽然不能传递香火,但陆庄平日都是尽量一碗水端平,不对哪个儿女过分偏心,因此家里几个孩子跟老爹打小就亲厚,这不,陆夏还出口还调侃起老爹来了。 陆庄咋然见到二闺女,还是蛮高兴的。虽然家里遭了灾难,但不能一天天苦巴巴着一张脸吧? 况且,蒋大夫都说了,儿子的腿还是有希望救的。 陆庄的心结算是放下了些,这会儿,陆庄就笑道:“阿夏,啥时候回来的?带了小三回来没?” 陆夏道:“下着雨,怕路上淋着他,就没带回来。” 陆庄想想也是,孩子才几个月大,这样的天,回头生病了如何是好? 陆夏忙接过爹手里的鱼,仔细瞧了下,这草绳子串了几串,一二三……整整六条鱼,个头还不小呢。 陆夏道:“这胖头鱼挺大呀,得有小三斤呢,喲……还有青鱼、鲫瓜子、鲤鱼呢。爹你上哪儿整的?” 陆庄笑眯眯地:“就在东边田那儿,约莫着是塘水漫出来的,正巧进了咱家田里,给我捡着了。” 完了,陆庄笑说:“回头你带两条家去。” 陆夏听了,就特别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