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杀声渐歇。
当牧轻鸿急匆匆地从城墙下来,回到飞宁殿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和他离开时一样,燕宁仍然躺在锦被里,她睡相显然很好,甚至连位置都没有动过,她疲倦地闭着眼,胸前一起一伏地缓慢呼吸着,显得十分安稳。
但一切又都与他离开时显得尤为不同:雪白的锦被乱糟糟的起了褶皱,本该好好地挂在床帐上的帷幔也被人扯得七零八落,变成条状散落在地上。
当然,最不同的还是燕宁的床——床尾有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影子,被人用白色的帷幔捆成一团,嘴里也被塞了东西,正不甘心地“呜呜”地小声嚷着。
发生了什么?
牧轻鸿狠狠皱眉,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抓住那影子的肩膀,将他翻了过来。
粗布麻裳,一张怯懦的小脸硬生生憋成了红色,眼下被泪水冲出两道痕,属于幼儿的大眼睛里含着两汪随时能落下的水。
这张脸他太熟悉了,即使说是做梦都没忘记也毫不夸张——可不是才梦到过吗?
这时,大约是听到了他动作之间发出的响动,燕宁也被吵醒了,缓缓地睁开了眼。
“你回来了……”她刚醒,表情很是迷蒙,迷糊着随口道。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立时惊醒了,又问:“如何?那假太子抓住了么?”
牧轻鸿下颚微抬,道:“已经抓住了,正交给副将审问,若有什么消息,届时会告诉你的。”
燕宁松了口气,又指着缩在床脚的小男孩燕樊解释道:“你离开后,这孩子潜入房间,说要带我去见太子。”
牧轻鸿目光微动:“……你没信?”
谁知燕宁反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疑惑道:“我为什么要信?太子已经死了,你、我,我们都见过了。”
“那就好。”牧轻鸿说。他想,果然重来一世,很多事情都与之前不同了。而提前让燕宁看清楚真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现在,他和燕宁到了统一战线上。
“他是三皇子的儿子,名为燕樊。”燕宁说,“虽然说是私生子,但三皇子很宠爱他,我和太子与他们父子的关系也很好。”
“三皇子?”牧轻鸿想了想,猜测道:“难道三皇子想……”
“三皇子是太子一派的。”燕宁否认道,“你们梁国可能以为三皇子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但若是深入燕国内政的人,人人都知道三皇子本人就是个浪荡子,完全无心政事,只是他的母妃不甘心而已。”
“我也时常参与太子与三皇子的议事,他的表现没有任何不妥。”
“更何况,若是三皇子自己想争权夺利,即使是他潜伏在太子身边,所获得的也全然没有他站在生母高贵妃那一方时多,如果说他包藏祸心,我想不出来为什么。”
“无可置疑。”燕宁总结道,“他早就站到了太子一派。”
牧轻鸿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上一世的燕宁那么相信那个幕后黑手说的,太子还活着。
虽然在牧轻鸿看来,无论是这个孩子还是那个燕宁说已经投入太子门下的三皇子,都十分值得怀疑,但燕宁信誓旦旦,竟是从来没有怀疑过。
而直到现在,哪怕是燕宁自己把燕樊抓了个现行,她也只是怀疑,三皇子和燕樊是不是被人欺骗了,而从来没有想过三皇子篡位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