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示不该对自己如此凶恶,态度之卑微,几乎让符行衣以为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认罪伏法的状词。完全想象不到,这些字句居然会从聂铮的笔下写出来。
这简直比太阳西升东落都匪夷所思。
接连又拆了几个废纸团,符行衣发现这些道歉信成为废稿的缘由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甚至还有“一撇未写顺”这样诡异的批注。
符行衣哭笑不得。
究竟该说他是细心呢,还是龟.毛呢?
坏心眼地溜到了聂铮身旁,符行衣颇有些鬼鬼祟祟,伸手偷拿桌案上那一封成稿信件。
想看清他真正的心,而并非是被虚伪外衣包裹着的假面。
谁知在她的手即将碰到信封的那一刻,聂铮猛然惊醒,敏捷地握住了符行衣的手腕。
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却在看清来人是她之后微微一怔。
“擅闯主将营帐内行窃。”
聂铮目光警惕,握紧她脉门的手指微微用力,“你胆子倒是不小。”
气势凛然,犹如不容侵犯的神明。
但符行衣一点都不怕了,反而砸吧砸吧嘴,笑眯眯地道:
“反正都是要给我看的,何必用上‘行窃’那么难听的说法呢,聂大将军?”
她每每将“聂大将军”四个字着重细读时,总有一种故意撩拨逗弄的意味。
为掩饰情绪的波涛汹涌,聂铮只得冷笑一声:
“荒谬,哪只眼睛看到信是写给你的?胡言乱语,我看你又是血涌上脑、神志不清了,去绕着千机营再——”
“不是给我的,那你紧张什么?”
符行衣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笑吟吟地凑近他的面庞。
既然写的是风筝,想必聂铮是已经看破自己的身份了。
也不晓得是哪里出了纰漏,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被他认了出来。
聂铮呼吸一滞,极快收敛了所有异样的表情,道:
“一醒来便要听你这般牙尖嘴利之辈的胡搅蛮缠,是人都会情绪失控。”
符行衣努了努嘴,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故作好奇道:
“那我便奇了,聂大将军昨晚只和我一人争吵过,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如此幸运,居然可以收到您的道歉信呢?”
不动声色地收了桌案上的信封,聂铮冷淡地开口:“我从未说过这是道歉信。”
符行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托腮问道:“那是什么?”
“练字。”聂铮义正辞严地回答。
符行衣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扭曲。
神特么练字!
只练“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日后一定乖乖听话,绝不顶嘴”这几个字。
别说一撇了,她连一捺都不信!
今日真算是见识到了,聂铮的心口不一究竟严重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别扭到了极点,甚是欠揍。
符行衣被气得七窍生烟之际,聂铮从桌案上堆积如山的书册中抽出了一本。
“何守义送来的清单上,字迹是你的?”
他扬了扬手中的页子,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符行衣颇为自豪地抄了手,轻松地笑道:
“我曾有幸师从国子监笔墨妙手陈述之先生,虽不敢夸下海口称尽得恩师真传,却也掌握了不少,如何?”
聂铮神色平静地回答:“有你这般劣徒,难怪他死不瞑目。”
符行衣一脸的笑容灿烂,一边撸袖子,一边咬牙切齿地道:
“我亲爱的小公主殿下,来嘛来嘛,咱们好好谈谈。”
左右身份被拆穿,要死一起死。
刚一说完,身体就被一阵大力猛地拉了过去。
还没等符行衣来得及反抗挣扎,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即瞳孔紧缩。
腰身被一条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后背靠着的坚实胸膛起伏平稳。
两条修长而笔直的腿成了她的坐垫。
“聂铮!你——”
符行衣下意识地想逃,却根本动弹不得。
颈窝被他的下颚轻轻地搭在了上面,湿润的呼吸暧昧地拂过耳垂。
这种接触太过刺激,她忍不住起了一身的小疙瘩,坐立不安。
无论是谁,坐在一个和自己有过节的死对头腿上,都不会心平气和到哪里去。
“有浪费唇舌的功夫,不如静下心多练练你那狗爬字。否则日后传出去,人人只当我手下的兵都是一群混混盲流子,丢人现眼至极。”
聂铮泰然自若地执了她的手,而后不紧不慢地下笔。
水墨在洁白的宣纸上肆意游走,蜿蜒曲折,尽具美感。
分明是在战场上持.枪.握弩的手,如今信笔闲情也丝毫不见任何生疏,甚至更为熟练快哉。
符行衣根本无法凝神,即便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桌案上的宣纸,心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最终壮着胆子,落在了身后之人的肩头与发梢。
“又是梅香……”
她愣愣地心想,像傻了一样。
片刻之后,符行衣才注意到,桌案上被书册遮挡住、仅留一丝缝隙的角落里,摆着一小瓶血色红梅。
许是帐中温暖,红梅竟含苞待放,别样娇艳欲滴,像极了美人的红唇,诱人狠狠地吻上去。
“爹娘诶……”符行衣呆呆地心道,“你的宝贝闺女好像被反调戏了。”
果真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