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寺,庙宇古色古香,秀竹郁郁,檀香幽幽。 殿前一株巨大的菩提,嫩黄的小花落了一地。树下蹲着个小和尚,莫约六七岁,圆脸光头,穿了身宽松的灰色僧袍,正低头认真瞅着什么。 颜子意走过去,双手合十,弯腰施礼,“净空小师傅。” 小和尚一吓,睁着圆溜溜的大眼抬头看来。 他慢吞吞站起来,回了个礼,“女施主。” 每次听到他嘴里说出女施主三个字,颜子意都有种微妙的感觉,扬起嘴角,忍住没笑出声,“你在干什么?” 小和尚冲地面努努嘴,“蚂蚁搬家。” 颜子意也蹲下去,看着一串快速挪动的小黑点,用手掌拨开地上的花,帮蚂蚁清出一条细长的路。 小和尚一脸不可思议,“佛说:万物皆有法,你何苦扰它们清净。” 颜子意:“......” “小师傅教训的是,我错了。”她从包里拿出一袋零食,“给小师傅赔不是了。” 小和尚故作的老成一秒扫空,眼睛蹭地一下亮起来,欢喜地伸手去接。 ...... 徐景行到云山寺的时候,就见一大一小两人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抢薯片吃。 听到脚步声,颜子意和小和尚同时抬头,一道携拔的身影立在眼前。 颜子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心头的一根玄被拨响,刚才半山腰的动静是他吗?咽下薯片问:“你怎么在这?” 可徐景行压根没看他,目光越过她看向白白净净的小和尚,昨晚那篇“颜子意未婚生子,孩子父亲疑似初恋情人”的报道他看得仔细,图片上的孩子不就是面前的小和尚吗? 思绪乱飞,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逼视她,声音冷硬:“颜子意,你最好给我交待清楚。” 颜子意表情空白,脑子蒙圈,“交待什么?” 徐景行翻开昨晚的浏览记录,“自己看。” 颜子意不明所以地接过手机,一看,愣了愣,一个极不靠谱的念头蹿出头,然后,她不可抑止地笑了起来,捂着肚子,脸埋在大腿上,肩膀一颤一颤的。 徐景行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笑什么?” 颜子意一时半会儿收不住笑,颤声道:“疼~,轻点。” 徐景行眉头紧拧,没松手,“先说清楚。” 小和尚转了转滴溜溜的大眼,判断出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不是好人,拍了拍手上的薯片屑,迈着小短腿斗牛般冲过去,用他的小光头撞向徐景行的大腿。 徐景行倏地一愣,看着小和尚,眼神几乎是无措的。 小和尚收放自如,吧唧了下嘴,双手合十,施了个礼,“佛门静地,还请施主自重。” 徐景行:“......” 颜子意再次不受控制地笑起来。 徐景行一口气卡得胸口生疼,偌大的香炉在他身后袅袅冒着青烟,像是他气得七窍生了烟。 颜子意俯身悄悄对小和尚说了句什么,同时往他手心里塞了个东西,跑去上香了。 ...... 上完香出来,就见那两人还在原来的位置,净空小和尚满口乱打诳语。 徐景行脸上贴了张创口贴,语调很轻:“你在这寺庙多久了?” 小和尚巧克力糊了一嘴,小大人模样:“太久了,记不得了。” “......怎么说?” “佛曰:刹那便是永恒。”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 颜子意有点心疼徐景行了,这孩子她都搞不定。 四年前她上过一档访谈节目,主持人问她最忘不了的男人是谁,她说是初恋。而后几天,恰好被拍到了那张照片,便有了那则报道。 一大一小还在尬聊,一道声音强制性插.进去:“净空,谁让你收香客零食的?又想罚抄经书了是吗?” 小和尚利索地将零食塞进宽松的僧衣里,抱着肚子,小碎步挪得飞快“不抄不抄,我背得比你还熟,这些都是子意姐姐给的。” 颜子意:“.....叛徒。” 净明向徐景行微微施礼,“净空年纪小,调皮,施主别见怪。” 徐景行问:“他说的子意姐姐是?” “颜子意是寺庙做饭师傅的女儿。”净明一笑,“净空是个孤儿,她心善,很疼净空,前几年净空高烧不退,她还接他下山去医院治疗了几天。” 徐景行说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感觉,高悬的心脏落回了原处,又隐隐有些失落,像是被一根温柔的针刺了一下,说不出是痛是软。 等净明离开了,颜子意走到徐景行身边,“刚才半山腰的人是你吗?” 徐景行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如果眼神能幻化成刀,颜子意已经被劈成八瓣了。 她耸了下肩,一摊手,“我可什么也没说,你自己瞎猜的。” 静了几秒,徐景行收敛了情绪,徐徐开口:“有人跟踪你,谁知道你今天来云山寺?” 害怕后知后觉地袭来,颜子意喃喃道:“难怪一路上感觉怪怪的...”想了想又说:“除了助理只和导演说了,秦导都在片场拍戏,其他人...没有了。” 徐景行问:“《画魂》还要多久杀青?” “至少还要两个月。” “有可能停拍吗?” 颜子意看着远山青黛,无奈一笑,“应该不能吧,这部电影投资太大了,停拍的话投资人血本无归,最多加派保安吧。” 演员是高危职业,受伤是家常便饭,意外死亡也有不少,真正就此停拍的电影倒是很少听说。 这时,徐景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眸色渐深,有些怪异地瞥了颜子意一眼,说:“好,我现在就回来。”挂了电话看向她,“你要什么时候下山?” “等我几分钟行吗,我和你一起。”不需要他提醒,这段山路她已经不敢一个人走了。 “嗯。” 颜子意去食堂和爸爸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方才一直在外面逗留,还没看到他。 两人从殿前的台阶往下走,小和尚颠颠跑出来,“子意姐姐,你就要走了?” 颜子意逗他,“净空,和爸爸再见。” 小和尚嘟嘟嘴,“出家人不打诳语。” 徐景行双手插兜,淡淡瞥了她一眼,窄腰长腿,转身往下走,风度堪比模特的台风。 颜子意冲小和尚挥挥手,笑着跟上。 小路两旁是浓郁深绿的野草,花枝春满,山风带着点清甜的香气拂面。阳光下,两道影子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绕过两个弯道,徐景行忽而问:“你爸爸怎么来庙里做饭了?” “我妈走了以后他没念想了,我又没空陪他,他的情况很难找工作,索性找个清净的地方养老。” 徐景行记得那时她母亲每周要做三次肾透析,已经到了靠药物维持生命的阶段。 颜子意觉得自己挺可笑,那时候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牟足了劲儿挣钱,等到她终于有钱了,他们却一个都花不着了。 她张开手掌,山间的风从她纤长的五指间穿过,五指微凉,轻轻收拢,像是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心头空空的。 微拢的手就在这时被人握住,温热干燥,薄茧粗糙。颜子意诧异一偏头,见徐景行步履平稳,眼中都是平静的空旷,就这么淡定地牵上了她。 笑意一点一点爬上她的眉眼,徐幼稚,你就装吧。 到了山脚,颜子意接到一个电话,顿时明了徐景行在寺庙时看她的那个古怪眼神。许宸弋不知为什么被捕了,而黄思雨遇害的时段他和她在一起,现在她被通知去市局作证。 “你们是找到了什么证据吗?怀疑许宸弋杀人?那晚我确实和他在小酒吧—”颜子意顿了一下,继而说:“你们也可以调酒吧监控。” 徐景行微抬下颌点了下车,“你开在前面,我跟着你。”紧接着又是嗤声一笑,“你倒是关心他。” 颜子意丝毫不以为意,“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徐景行:“呵—” 颜子意:“承认吧,你在乎我,连四年前的报道都翻出来了。” 徐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