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清风送爽,不知不觉间,已然秋天了。 沈休文右手扶着轿门,左手托着个紫檀木匣子,从轿子上下来后,望着皇宫有点出神。 沈川提着一个书箱走在他身后,问道:“公子,怎么了?” 沈休文笑了笑,没说话。两人一起到了宫门处。 一个内侍立在守门侍卫身边,一见到沈休文,立刻上前恭敬地道:“沈公子请随奴婢来,皇上说了,您来了可以直接去御书房找他。” 沈休文闻言心中惆怅消去一二,有点高兴。皇帝居然记着今天该是他交罚的日子,还派了人来等他。 他微笑道:“劳烦公公了。” 内侍连道不敢当,又去接过沈川手中的书箱,带着沈休文往御书房而去。 沈休文走着,看了他几眼,觉得他有些面善,便问道:“敢问公公贵姓?” 内侍笑应道:“公子折煞奴婢了,奴婢是小李子,刚到大总管手下当差。” 沈休文道:“冒昧问一下,李公公家中可还有亲人?我瞧着你跟我一个家人有六七分相像。”长这么像,让人很怀疑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李内侍听后原本平静的眼中顿时似有光芒射出,激动道:“沈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奴婢从小流落在外,十年前入了宫,一直很想找到亲人。却不知你家人是何方人士,是否丢失过孩子?” 沈休文忙道:“李公公别着急,我现在也不太清楚具体的,只是觉得你和我家车夫有点像,所以忍不住多嘴问了问。你等我回去弄清楚的,就给你回音,好吗?” “好,好!好的!多谢沈公子!”李内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又道,“奴婢本不姓李,只记得家好像是云州那边的。” 沈休文道:“好的,我记下了。还请李内侍也不要多抱希望,若是搞错了,弄差了心情,倒是我的不是。” 李内侍恳切道:“公子不必多想,奴婢万万不会的!” 两人说着话,李内侍向沈休文透露今日皇帝的心情好像不错,没多久就到了御书房前。李内侍立刻安静地退下了,沈休文被大总管领进了屋内。 皇帝端木镕正靠在御椅上闭目养神,听到沈休文的行礼声,也没睁眼,只微微抬了抬手道:“起身吧。那一百遍都抄写完了?” 沈休文恭谨道:“回皇上,我抄写好了,您现在要过目吗?” 端木镕懒洋洋地道:“你放着吧,朕有空再说。” 沈休文不由自主地就郁闷了,他终究也是带着点渴望被肯定的心理来的。十天的奋战成果,最后成了被人看也不看一眼的废纸,这样的惩罚比抄写百遍似乎更打击人多了。 他忍着情绪,平静地道:“回皇上,这匣子里是十遍我自觉书写尚可的,另外那九十遍则在箱子里。” 端木镕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睁眼看着他道:“既然有书写尚可的,那便呈一份上来给朕看看吧。” 沈休文心里一点不开心,反而更有点难受了。他打开匣子,拿起最上面的那份订好的书册,给端木镕送了过去。 端木镕接过来,随意地翻开,但只看了一眼,就直起背,认真阅览了起来。 “写得好!这字确实比上回更有长进!”喜爱书法的他顿时见猎心喜,把册子摊开在书桌上,站起身就提笔练了起来。 沈休文一脸无语,就静静站着,看着皇帝不说话。 皇帝也没管他算不算是无礼了,只凝神练着字。 沈休文看着看着倒也心情放松起来。没想到皇帝对书法有这么深的喜好,练起字来如此神情认真,仿佛学生似的。 沈休文不禁觉得这皇帝还挺不错的,又觉得他比以往都真实亲切许多。 好一会,皇帝摹写完一段章节,终于放下笔来。 他看了看沈休文,对大总管道:“给他拿个凳子坐。” 大总管忙亲去般了来。沈休文谢过恩,迎上前两步,自己接过来。 皇帝指了指书桌旁边道:“坐这里。” 沈休文应道:“是,皇上。”就挪到那里坐下了。 现在,皇帝站着,他坐着。皇帝给他讲字体结构,他配合地听着。 沈休文觉得,他这是不是进宫来上书法讨论课了? 沈休文深感有个一技之长,尤其是被皇帝看重的一技之长,是多么地有用给力。这不,他又在宫里蹭到了一顿御膳大餐吃。 端木镕饭后喝着消食茶,对他道:“有没有兴趣在国子学开个书艺课啊?” 沈休文差点没被一口茶呛到。他这刚要入学,便要转型成老师了? “皇上,我这没上过几天学的,还是先当个学生为好吧。”他耿直地道。 端木镕哈哈一笑道:“朕觉得你行,你自然就行,上没上过学无所谓。” 皇上,你说的实在对极了……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他说什么都是此间真理啊…… 沈休文喝了一大口茶水道:“如果皇上不怕我耽误国子学中的学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端木镕瞧着他微笑道:“行,你去吧,在太学那边也开一门,两边都好好教。”他倒是真心觉得沈休文的书法水准已经到了大师级别,教谁都没问题。 而且,皇帝也想看看如今的沈休文肚子里还藏着什么货,他在奇遇里究竟得到了多少东西。让他只去学,还不如让他同时去教。 皇帝心道,或许,沈休文会给他惊喜,会给大宁惊喜也不一定。 沈休文忙起身谢恩领旨。这几句话的功夫,他便从一个国子学准学生,变成了国子监门下两大官学的书艺教师,这个变化也是够任性的。只是,他却从这件事里,感到了不安和忧虑。 皇帝貌似太过信任他的能力了吧? 沈休文望着面色和善的皇帝,心底隐隐泛起一层寒意。 难道,皇帝已经看穿他是个穿越者了? 然而,皇帝不说穿,他也不可能直接应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所幸,他对大宁,对这个国家并无染指之意,行事上无需大费心力,只随心生活便是了。在不确定原身能不能和他换回来之前,他也只想保住这具身体的生命而已。 想到这,沈休文神情一松,微微一笑。 端木镕见了,问道:“觉得高兴?” 沈休文点头,似有犹疑道:“回皇上,休文本以为从此要深陷卷山题海,这一下子不用了,是有点高兴。” 端木镕大笑,点了点他道:“你呀,高兴早了。朕虽让你教人,却也没让你不学啊。” 沈休文一时目瞪口呆。 毛!皇帝的意思居然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