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七月的校园大体是安静的。　　阳光耀眼，大红色的高考光荣榜夺目。　　姚静安抬手拂过荣誉走廊上的透明玻璃，阳光轻佻地落在她的肩膀。　　　　玻璃橱窗内，特长生荣誉榜第一位，贴着她的学生照。　　照片里女孩五官端正，额头饱满，眼睛唇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　　而照片旁的橱窗栏杆上，贴着一些便利贴，上面写着一些零零碎碎地句子。　　　　【姚静安，我喜欢你！】　　【学姐，你超漂亮的！】　　【姚静安是我女朋友！】　　【字那么丑还好意思表白……】　　【旁边的出来决斗，明明是我的！】　　……　　　　噗嗤。　　姚静安边看边笑，心里慢慢溢出一种难以诉说的感觉。　　像是早间苦茶后的唇齿留香，更想是添了蜂蜜的最爱柚子茶，一口灌入便将夏日苦闷与燥热驱散干净。　　　　学校里这些也许是同级同学也许是同窗好友，又或者是学弟学妹的直白喜欢，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明明大家都知道，这种小纸条很快就会被老师撕掉，可能都过不了夜。　　　　姚静安小心翼翼地将便利贴一张一张取下来，妥帖地放进随身的包里。　　几分钟后，跟她约好的连悦喘着气跑过来，拉起她的手，“快，快跟我来，就等你了。”　　　　夏日午后，地表温度持续上涨。　　高一高二的学生老老实实地呆在教室里补课，熬着在学校最后的一个下午。　　而高三大部分的班级都走光了，只剩下姚静安她班上的，留下来拍毕业照。　　　　教学楼前的林荫小道，大片空地上摆着从教室里搬出来的椅子。　　“女生站一三排，第一排的女生半蹲着，第二排老师们坐在板凳上，第三排的女生站着，男生站第四排和第五排，个子矮的男生站到第五排凳子上去。”　　拍照的老师有条不紊的指挥着。　　　　阳光绚烂炽热，天空湛蓝透亮。　　小树林中的蝉一声接一声地叫，附和远处教学楼里此起彼伏的读书声。　　　　今天的照片应该会拍得很漂亮，姚静安想。　　她等同学们都站的差不多了，才插进第二排最右边的位置。　　刚站好，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　　姚静安本能地想回头看。　　“别动，要按快门了。”连悦小声地说。　　——“三、二、一！茄子！”　　　　整整三年的时光落幕，同学们三三两两的散开。　　班主任喊住姚静安说了几句话，便放她离开。　　老师一走，班上同学都围了过来，嚷嚷着都要拍合照。　　姚静安好脾气地配合着，甚至还有几个要签名也都一一应允。　　快离开前，姚静安对班长说了几句话，班长有些惊讶。　　姚静安温和地笑了一下，班长傻乎乎地点点头，等人走后才回过神来，立刻在班群里发了一条通知。　　　　——下午果糖KTV咱班包场啦，晚上谢师宴都来一下。　　一阵欢呼。　　　　谢师宴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　　并不是周末，从酒店出来时，晚上的大街上人也不多。　　一群人走到独墅湖小区附近时，马路上的车都看不到几辆。　　连悦拉着苏楠楠的手，跑到马路中央，脚踩着双黄线，对着寂静寥远的天空大喊：　　“我毕业了！”　　　　一辆跑车飞驰而过。　　连悦和苏楠楠紧紧抱着，贴着身子缩在并不宽敞的双黄线上打抖。　　陆晚风和苏明远铁青着脸，把两个扯开，拉回人行道。　　两个喝疯了的丫头又发神经地狂笑不止。　　　　姚静安也喝了点儿酒，微醺，眼睛被路灯映得湿漉漉的。　　陈词走在她外侧，身上也沾染着酒气，他没说话，额前的头发散乱地盖住了眼睛。　　十字路口，几人分道扬镳。　　陈词作为护花使者，负责将姚静安送回家。　　　　路的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林荫小道，轻风微徐，娟细的树叶破碎的摩擦。　　姚静安唇角一直含着浅浅地笑意，她仰头看了会儿月亮，亲昵地拍了拍陈词的肩膀，睫毛扑闪，“阿词，出国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陈词一路都很沉默，他有一头寂静的黑发，衬得肤色有些白。　　　　还有不到一百米，姚静安就要到家了。　　“就送到这吧。”她转身，对陈词招手。　　男生额前的头发散乱地盖着眉毛，若是低着头，还会遮住那双好看的眼睛。　　陈词用手掌心捋了一下头发，没有道别，另一只手突然抓住姚静安的手腕。　　　　“怎么了？”姚静安不解。　　“我……”似乎是一段艰难地，不知如何开口的话。　　“回去吧。”姚静安笑了笑。　　“猫猫，我喜欢你。”陈词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姚静安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问他：“你今天喝醉了吗？”　　“我不是说醉话。”陈词摇头，又强调，“我很清醒。”　　　　姚静安看着陈词，看着他漆黑的眼睛。　　　　“我考虑了很久。”陈词微微垂眸，徐徐道来，“我本来是担心你不会接受异国恋，后来想想，你进娱乐圈的话，你的公司经纪人什么的，肯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小就谈恋爱，但，但我在美国，你以后来找我，肯定不会影响到你的事业……你，你能够接受异国恋的话，我也不怕地下恋，所以，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姚静安知道学校里经常有人拿苏明远啊陆晚风陈词他们来打趣她，他们这群玩得好的朋友，除了苏明远和苏楠楠这对亲兄妹，其余人都被互相配对过。　　尤其是苏明远那个花心大萝卜，每当想分手，就拿她们中一个人当借口。　　　　陈词性格温和，脾气也好，就像是一个粘合剂，将他们圈子里的每个人都粘和起来。　　其余时间，他安安静静地，学习，上课，玩闹也不多话，凡事都不出挑。　　他家教最为森严，即便是考出能进清华北大的分数，依然按部就班地按照家里的安排选择出国。　　陈词从不抗拒，也不挣扎，本人似乎无欲无求。　　　　姚静安没想过他真的会喜欢她。　　唯一的一点儿苗头，可能就是白天拍照时，他拉她手的举动。　　　　若是再早一些，姚静安心想，她可能会答应。　　而现在，她的心头浮现出的是另一个男生的身影。　　　　面对姚静安长久的沉默，陈词似乎明白对方的回答。　　但他固执地要一个答案，他要听她亲口拒绝的话。　　良久，姚静安咬着唇，开口：“抱歉，不能，我不能谈恋爱。”　　　　“是不能，还是不想，还是不能和我？算了……”陈词突然觉得追究下去也没意思，只张开胳膊，问她，“那，最后抱一下，行吗？”　　姚静安轻轻点头。　　两人抱了一下。　　　　就在稍触即分的那一刻，陈词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反应未及之际，于她唇瓣轻轻落下一吻。　　姚静安猛地推开他。　　“没猜错的话，这是你的初吻吧？”陈词不以为地笑了笑。　　分别在即，姚静安并不想说什么不好的话。　　陈词长叹一声，“只希望你偶尔能想起我。”　　　　人离开，姚静安站在原地没动。　　她整个人有点怅然。　　倒不是舍不得，只是觉得陈词这一举动，她以后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了。　　估计也不会再见了吧。　　姚静安有些唏嘘。　　　　“你还在回味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说话声，姚静安抬首望去。　　来人遮住了她眼前的所有光，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是周塔。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内双的眼皮，眼线细长。　　　　“你怎么在这儿？”姚静安微讶，脸上浮现自身都没有察觉的笑容，“对了，一直忘了跟你说，谢谢你啊，带我玩游戏这么久……”　　　　自然也没有察觉周塔脸上暗沉寂静的表情。　　　　“不客气。”　　　　“欸，对了，我明天就要进剧组，还不定什么时候有空，可是就差一颗星……”　　　　“我随时可以带你。”　　　　“啊，太好了，那个，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儿呢？”　　　　“等你。”　　　　“等我？等我干什么？难道你也想要合照？还是签名？”姚静安戏谑道，“放心啦，你的话，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我想和你在一起”　　　　“……怎么突然？”姚静安脸色一僵，干笑了两句，“这个也太，那啥了吧……”　　　　“不可以？”　　　　姚静安的确对周塔有好感，但这个也，太快了点，她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自己的心思，至少现在，她没办法答应周塔的告白。　　　　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可以抱你吗？”　　　　“啊？什么啊，你们一个两个……”　　　　“那，我可以吻你吗？”　　　　不再等对方回答，周塔也不想等她的回答，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她又一次的拒绝。　　　　没有防备地，周塔用力地将姚静安抵在粗糙不平的树躯上，一手勒着她的腰，强迫她高高地踮起脚，另一只手则托在她脑后，让她的脸上扬，向他这边迎合。　　　　一个突如其来，来势汹汹的吻。　　　　与前几次的温和触碰不同，这一次周塔似乎想将她揉碎在身体里。　　吻也不止是浮于表面，越是察觉到怀中人拒绝的意味，越是用力。　　他肆意地用牙齿啃噬着她紧闭的唇瓣，刺痛却让姚静安忍不住惊呼。　　撬开一道缝只是开始，然后攻城略地，舌头伸进去，勾缠着，吻得更深。　　她的唇里，还有酒意。　　　　夜色静谧，躁动不安的喘息和暧昧的水声听得让人骨子里泛起痒意。　　也不断地刺激着姚静安的神经。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姚静安颈脖崩得紧紧地，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指尖因为禁锢和窒息而不断地在打颤，她很害怕。　　那是一种要被人吞吃下肚的恐惧。　　　　他的吻太深了，舌头从上颚到舌根，似乎连脆弱的喉咙口都被他舔过。　　她想逃，她身体却被眼前这个高大的男生控制地纹丝不动。　　无处可逃。　　　　不知过了多久，等被放开时，姚静安整个人还在恍惚中，没有回过神。　　而一回过神，身体缓缓靠着树干滑下来，手捂着嘴唇，剧烈地干呕起来。　　　　周塔慢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生疏地敲出一根，点燃，孟地吸了一口，呛得头皮发麻。　　剧烈地咳嗽声让姚静安缓过神来，她撑着树干站起身，看也不看周塔，踉跄地往家走去。　　　　周塔没有拦她，只开口，用干哑苍凉地声音问道：“我让你恶心吗？”　　姚静安抹掉眼角源源不断溢出的泪水，强忍着哽咽，淡淡道：“对，你让我恶心。”　　　　夏蝉还在嘶鸣。　　手指尖的香烟灰一寸一寸地坍塌下来。　　周塔知道有个人，他再也抓不住了。　　她有朋友，她有家人，她有事业，她将越来越遥不可及。　　　也是，那个光芒闪耀的人，怎么也不会属于他。　　　不会属于现在这个，一无所有的他。　　　　不过也没关系，初吻是他的，离别吻也是他的。　　她肯定不会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