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来后的姚静安就不想回去了。　　　　她给连悦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有些吵，估摸着那伙人又开始闹腾，连悦几乎是吼着跟她说话。　　　　“猫猫，你去哪里了？！”　　　　“跟他们说声，我先回家了。”　　　　“你就回去啊？！到家给我打个电话……啊！我去，苏明远你疯了！”　　　　苏明远抢过连悦的手机，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吐字，“猫，猫猫，对，对不起！”　　　　姚静安以为他说的是今晚大冒险的闹剧，“别多想，你们好好玩。”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还有陈词，要不是我……”　　　　后面的话姚静安没听太清楚，传过来的声音又换了个人。　　　　“你在哪？我去找你。”陈词把喝醉的苏明远拎到沙发上，接手电话。　　　　姚静安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她偏着头往四周看了眼，随处可见的路灯和绿化树，并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她停在一家店面门口，玻璃里面一片漆黑。　　　　“有个川菜馆，还有个什么龙腾网吧……”她眯起眼努力认着周围店铺的招牌，又觉得麻烦，“算了你别来，我直接叫辆车。”　　　　低头拨着电话，巷子深处似乎有说话的声音。　　　　***　　　　姚静安完全没想到会撞到打劫现场。　　　　而且是一个在她看起来十分怪异的打劫现场。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把一个高个子围在中间，若不是骂骂咧咧，推推搡搡要钱的动作明显，姚静安都以为他们是在演话剧。　　　　还是那种十分搞笑的话剧——性转版的白雪公主和四个小矮人。　　　　这年头打劫的人胆子还真是大，竟然连这种人高马大一看就不好惹的男生都敢下手。　　　　怕不是梁静茹给他们的勇气。　　　　就是不知道被打劫的高个子身手怎么样，不过就凭那长手长脚，揍个一两人还是可以的吧。　　　　姚静安津津有味地倚靠在巷子口边等车，边看戏。　　　　然而，现实却狠狠地打了姚静安一巴掌。　　　　那家伙，低头，掏口袋，把钱包……　　　　交出去了。　　　　还以为是鬣狗缠上了狮子，没想到只是个吃草的长颈鹿。　　　　简直白长那么高的个！　　　　“算你小子识相。”疑似混混头子拿过钱包，抽出里面的钱，数了数，对金额还挺满意。　　　　本来还觉得这么高个儿的可能会是块硬骨头，没想到竟然是个怂蛋，小黄毛心里忍不住膨胀起来，他抽出里面所有的现金塞裤兜里，又翻了下钱包里的证件，看到南城私高的学生证，眼睛一亮。　　　　这可是条大鱼，就冲这软蛋怂样，以后可以带着兄弟们多关照关照他。　　　　最后，小黄毛把钱包摔到周塔身上，同时对着他啐了口唾沫，嘲笑道：“本来嘛是该夸你声乖，但你这个头，我都忍不住替你妈害臊，一个大老爷们儿，饭都吃到狗肚子里了吧，快来给大爷们学两声狗叫。”　　　　说着，还想去打人脑袋。　　　　但高个子实在是太高了，小黄毛手还不那么容易够到人脑袋，连蹦了好几下都没打中，反倒是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姚静安。　　　　夜风带了些凉意。　　　　姚静安穿着红色短裙，一字肩，裙摆刚刚过膝，瘦薄的肩膀润了层橘黄色的灯光，雪白的肌肤像是抹了层蜜。　　　　看得那群小混混眼睛都直了。　　　　“哇哦哦哦，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大美人儿！”小黄毛搓着手，朝姚静安猥琐地笑了一下。　　　　高个子闻声，扭头朝这边看。　　　　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周塔。　　　　“学姐？”周塔也很意外。　　　　小黄毛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笑得更开怀了，“看来又是一条大鱼。”　　　　“我已经报警了。”姚静安淡然地举起手机。　　　　小黄毛丝毫不在意，给跟班们使了个眼色，把人围住。　　　　“就看是警/察先到，还是我们先结束了。”小黄毛抬手向姚静安的胳膊抓去。　　　　也就是一秒的功夫，手还没碰到美人，整个人就被踹飞了。　　　　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谁也没想到刚刚还乖乖交钱包，被骂被奚落都不吭声的人，突然就发难了。　　　　愣神也就一瞬间，小黄毛哀嚎了一声，很快从地上爬起来，跟班也不傻，都朝着周塔冲了过去。　　　　姚静安想到过会发生冲突，但没想过自己成为打架人群中的一员。她站在人群的最中央，那伙人冲过来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她。　　　　甚至连一点儿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她。　　　　最可怕的是，刚刚被周塔挡着，她没看到，这群混混里，有个是带了东西的！　　　　现实不是电视剧，真正打起架来，没有敌人会怜香惜玉，射灯照耀下，迎头而下的铁棍子反射出冷冰冰的光，姚静安下意识地大叫，闭上眼睛。　　　　耳边是一声闷哼。　　　　睁眼的瞬间，天旋地转。　　　　周塔把人扛到肩膀上，又踹开两个人后，拔腿狂奔。　　　　呼呼地风声灌进耳里，姚静安只觉得的胃被周塔坚硬的肩膀顶得快要吐了，而最让人难堪的，是她一直停不下来的，断断续续的打嗝声。　　　　甚至到周塔把人甩开，她都没停下来。　　　　周塔带着姚静安躲进了一个胡同的墙角，黑漆漆的一片，路灯还在老远，他们这边的估计坏了，只剩个光秃秃的杆子。　　　　以及两个人心跳。　　　　心跳如鼓。　　　　“学姐，你还好吗？”周塔小声询问。　　　　“嗝……我……嗝……”姚静安只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干脆直接闭了嘴，狠狠地瞪了眼身旁的罪魁祸首。　　　　“对不起，牵连到你了。”周塔挠了挠后脑勺，道歉。　　　　“你……嗝……算……嗝……”得了，她还是别说话了。　　　　周塔闷闷地笑出声。　　　　还笑！　　　　姚静安磨牙，只恨不得亲自动手揍他一顿。　　　　“学姐，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止住打嗝。”周塔小声说。　　　　两人靠得极近。　　　　双手捂着嘴巴的姚静安，扭过头，看向身后的周塔，目光中带着狐疑。　　　　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嗝。　　　　姚静安：“……”　　　　周塔又忍不住笑起来。　　　　在人恼羞成怒前，他从后面，一只手轻轻盖上姚静安的眼睛，另一只手罩住她的后脑勺，低头亲了下去。　　　　“你干什么！”姚静安猛地把人推开，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她甩开后，干脆席地而坐的男生。　　　　周塔背后，是冰凉的墙壁，壁面斑驳破旧，墙脚还掉了不少灰。　　　　衣服肯定脏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仰着头，眼里是还未散去的笑意。　　　　仰视着看一个人，这种姿势，对周塔来说，自他开始发育长高后，是极少有的体验。　　　　但他觉得，这么看眼前的人，滋味还不坏。　　　　周塔刚转到南城私高，就听说过姚静安的名字。　　　　学校公认的校花第一人，无人能出其右。　　　　转到学校第一天，周塔就感受到了这里与他以前呆的小镇中学，完全是两个世界。　　　　难度系数倍增的课程，看似好相处实则冷漠的精英老师，以及观念新潮，风气开放的同学。　　　　周塔只觉与这里格格不入，他也不知道怎么与班上男生打交道，但他性格好，有人喊他打篮球，他去当后卫，有人喊他打游戏，他去当陪衬。　　　　姚静安，就是在他们打球游戏之余，出现在他班上的男生嘴巴里，名字最多的一个女生。　　　　荷尔蒙过剩的男生，私下里聊天时总会带上点黄色废料，明里暗里，意淫的，口嗨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大家都知道校花身边围了一圈护花使者，别说他们高一低年级的，就是高三的，都没有一个成功下手把人拿下。　　　　与学校其他风云人物不同，她也是唯一一个不滥情，不滥交，一个或许与他一样，有着忠贞信念的同类。　　　　　　妈妈，你看，他们那个世界，其实也是有这样的人啊。　　　　“学姐，这是我的初吻呢。”周塔眼里翻涌着未明的情绪，脸上带着和煦温柔的笑意。　　　　姚静安冷冷地看着他，心里有火又不知道要怎么发。　　　　“哦对了，应该要还你钱。”突然想起这件事，周塔摸了摸裤兜，拿出钱包，钱包里，除了几个证件，一毛钱都没有。　　　　他像是才想起来，又笑了一下，“欸，瞧我这记性，被人抢了，只能下次再还你。”　　　　周塔语气如常，似乎被人抢劫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或许是习以为常？　　　　姚静安甚至怀疑他上次是不是也被人抢了，所以才没钱向她借钱打车回家。　　　　被个怂包给亲了。　　　　姚静安突然感到有种嫌恶，她用手背狠狠地擦了擦嘴唇。　　　　周塔眼神微暗，在姚静安看过来时，依然保持着脸上温柔的笑。　　　　“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说话间，陆陆续续地脚步声，寻了过来。　　　　小黄毛单手扛着铁棍，吐了口唾沫，对着周塔说：“□□养的玩意儿，看你这回往哪跑。”　　　　远处街灯负压，灯丝发出“刺啦”的响声。　　　　周塔慢慢敛去脸上的笑。　　　　“你说什么？”他声音很轻，轻地像是从很远地地方飘过来。　　　　“老子说，艹.你.妈！”　　　　***　　　　姚静安第一次知道，身形高大的人，速度也能那么快。　　　　刚刚被人扛着跑时，她是闭眼的，而这回，她睁着眼，亲眼看见周塔如何出拳，狠狠砸向站在最前面的混混头头。　　　　剩下的几个一拥而上，周塔也不管背后挨了多少下，只认准了黄毛，拦一个，倒一个，很快地上倒了一片捂着伤处打滚的人。　　　　所有人失去了战斗力，周塔却没有停下来！　　　　他的一拳比一拳狠地罩着黄毛身上砸。　　　　很快就见了血。　　　　黄毛被摁在地上，手边的棍子成了摆设，他被打得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再打下去，就要死人了！　　　　“周塔！住手！”　　　　姚静安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拉周塔。　　　　根本拉不住！　　　　她的力气对周塔来说，就像是蜉蝣撼大树，还吃了一记手肘。　　　　姚静安喘了口气，靠，肯定青了！　　　　她强忍着痛，调整了个位置，在周塔抬手的那一瞬间，抱着受伤的念头，闭着眼睛扑到他身上，一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　　　　周塔一动不动地被她抱着。　　　　终于停了！　　　　姚静安睁开眼，刚想呵责两句，对上了一双赤红的双目。　　　　她看着那双眼睛，看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从充血，到煞白。　　　　他在发抖。　　　　一个人身体里到底能住几个人。　　　　同样的情境下，同一个人，为什么会有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　　　　温和是否只是一张假面，只为了掩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黄毛还有呼吸，估计只是被打晕过去。　　　　姚静安略微松了口气。　　　　更庆幸的是，周塔只是用拳头打人，没用棍子，不然这几个今天肯定都交代到这里。　　　　姚静安让那几个混混赶紧把人带走，自己又贴了点钱，这件事就这么结了。　　　　更让她难办的是回过神后，蹲在墙角迟迟不肯动一下的周塔。　　　　姚静安烦躁地点了根烟。　　　　总算知道这家伙最开始为什么老老实实给钱了，就他这打法，打死人是轻的，被打劫的钱还不定够赔医药费的。　　　　“喂，你能别抖了吗？”姚静安脚尖踢了踢周塔的鞋跟。　　　　要怕的是她才对好吧，到最后，他这个打人的人，倒是一脸受害者的模样。　　　　周塔缩了一下脚，他声音很轻，“学姐，你走吧，我一个人待会儿就好。”　　　　走个屁啊，姚静安心里骂了句脏话，好修养都被弄得维持不住，她现在走了，她相信这家伙能在这鬼地方窝一整夜。　　　　这便罢了，万一再来一伙子像刚刚那样的混混地痞，这人再发疯，搞出人命怎么办。　　　　“你怎么回事？”　　　　“不用管我了。”　　　　周塔侧了下脸，目光落在眼前轻吐烟圈的红唇之上，又别开脸。　　　　反正他永远是被嫌弃的那个。　　　　他自己一个人，总是能好好活的。　　　　“啧。”姚静安轻啧一声。　　　　她微微皱了皱眉，抬手把烟摁灭在墙上，在周塔略带疑惑的眼神中，俯身，生涩地攀住他的肩膀，亲了他一口。　　　　远处的灯泡炸开，四周全部陷入黑暗。　　　　有一个带了点儿不甘的柔媚声音，嘟囔了一句：　　　　“还你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