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柜老实回话:“这半年零零总总来过五回,先三姨奶奶来过两回,后都是秀琴姑娘自个来的,按市价折合新旧给的洋钱,千元是有的。”
许廷彦凝神沉吟,每房按时发放女眷月钱,正常花销应绰绰有余才是,何至于需要这般急等用钱。
“她就不怕我知晓么?”毕竟这金银首饰铺子是他开的。
李掌柜有些得意,“三姨奶奶有意问过,我回他二爷终日忙得很,名下店铺百来间,只查赢利不稽细帐。”
观许廷彦神情漠然,实在难辨喜怒,他又心生忐忑,“前日秀琴姑娘来问,三姨奶奶有对玛瑙雕螭耳杯想典卖,能给什么价钱。”他微顿:“二爷若不愿收,下趟来我就回了她。”
“不用,你不收她也会寻旁的买家。”许廷彦摇头,端盏慢慢吃口茶,方沉声道:“且再压她三成价以静观其行,勿要漏泄我已知之事,每趟典卖物件从旁搁置,并备好名录供日后盘查。”
李掌柜颌首称是,二人又说些旁的话。
这日,天气晴好,许母同大、三、五儿媳,及未嫁的老闺女六小姐许嫣,在房里闲聊。
许隽遣人禀报:“前些时递帖子约来的太太们都陆续来了,是直接领进花厅外间,还是太太要亲自到二门迎接,若需要的话,即刻备轿过来抬。”
许母想了想道:“我往花厅去吧!”随即唤萧妈过来替她重梳了头,再观这些媳妇,因晓得今儿要赴宴迎客,早就插金戴银、绫罗绸锻打扮得妥当。
唤过许嫣,她从妆台拈一枝金点翠嵌宝石花式簪子,一面递她插在发髻里,一面皱眉数落:“你也打扮得太素了,二十岁的小姐倒像三十岁似的。虽是为你二哥纳妾做的戏席,但来的都是有头有面、路通八达的阔太太们,瞧着你贞娴端庄的模样,说不准就给你物色个好姑爷嫁出去。”
许嫣脸颊泛起红晕,跺一下脚,甩帘子先走出去了。
一乘银顶天青重沿的轿子才在宅门前停稳,等得双脚直跳的管事许隽,已扑上来掀起帘子,白胖胖的脸上急汗滴淌,“二爷咋才回?太太催了数遍,脸色都阴沉哩。”
许廷彦不置可否,迈进门槛,不疾不徐地朝花厅走。
太阳偏西,彩霞满天,他路过宿住的院子,两扇乌油大门朝内推到底,像个四四方方的框画,大哥坐着藤椅双目眯起,遮盖他双腿的毯子是用羊毛横织,内里掺了缕缕金线,被夕阳照得闪闪发光。
他的脸色有种薄薄的稀白,却被晚霞镀上一抹浅红,似乎又回至从前那般的健康和爽朗。
许廷彦没有停步,穿过一个月洞门,已能闻见咿咿呀呀的唱曲声。
廊上立着数个丫头,见他过来,有忙着入房禀回,有打起帘栊请他进。
厅中画烛流光,脂香喷鼻,一个圆桌,摆着十数碟茶点果酥,五位太太坐左边,六位小姐因多出一个,挨坐右边,晓得今儿要胜出一个,彼此暗搓搓互相打量,在心底高低计较着。
太太们则对多带一位小姐来的李太太很不满,鄙视她的小算计,谈笑风声也不爱带她。
李太太讪讪地时不时问许母:“廷彦何时来呀?”
“这天都暗了,戏唱过几回,廷彦还没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