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廿八这天,福臻将那位李太太订下的两件旗袍拿布仔细包裹好,然后招了辆人力车就往衣单子上注明的地址去。
路程倒是不远,车子拐进一条铺着柏油的夹道后没跑出多远却堵住了。
源头在前方的某一处,不知何故阻了路,以致于往后进来的车辆只得接长龙似的一辆衔接一辆缓缓前移。两侧还时不时有人力车与行人来往,本就不甚宽阔的夹道内一时间堵得进退两难。
这地方其实并非主干道,也不在繁华区,按说不至于这样热闹。这样的仗势,颇像是去赴什么盛会。
“小姐猜得不错,”车夫笑呵呵地应证了她的猜想。“今日苏公馆在给苏老太爷办寿宴呢,这些估摸都是去苏公馆贺寿的。”
福臻不禁好奇:“这苏老太爷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大的排场?”
“小姐怎的连苏老太爷都不知道,他可是咱这汀州城响当当的人物呢。”
说话间前面的一辆人力车开始动了,车夫眼疾手快拉着车把跟了上去,但没走出多远,又堵住了。车夫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未完的话题:“不知小姐听说过百达通轮船公司吗?这便是在苏老太爷手里办起来的。苏南长途汽车也是他的。咱们这汀州城的水陆交通苏家占了大半,要想出门办点事儿,谁能绕得过苏家去。”
那车夫常年在城内各处跑,见得多也听得多。但凡有些名气的人或事,几乎没有不晓得的。
据说这苏老太爷早年原不过是巡捕房里的一个小巡捕,因脑子活络手脚勤快受到了洋上司的赏识,只几年的时间便一路攫升到了探长。
苏老太爷为人很是仗义,行事又肯留三分余地,因而上至政府官员下至三教九流与他都有颇深的交情。在当年如此集财权势与一身的,城内能与之比肩者寥寥无几。
苏老太爷有一妻一妾,正妻早已作古。只妾室生了一个儿子,名唤苏云山。这苏云山倒是不负重望,秉承了乃父之风,原也是颇有一番作为的。只可惜是个短命鬼,才三十出头就死了。据说是在回家的途中遭人暗杀的。当时同行的还有苏少奶奶和他们的小公子。苏云山夫妇当场就丧命了,那位小公子也是几番抢救才堪堪捡回了一条性命。
这样的惨剧任是谁都不会善罢甘休的,苏老太爷当即就下令封城缉拿凶手。那些时日整个汀州城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可谓是风声鹤唳血雨腥风。有传闻说苏老太爷前前后后足杀了十余人才罢了手。
如今接掌苏家的是苏老太爷的长孙,也就是苏云山的长子苏彦和。这位苏大公子行事低调鲜少抛头露面,坊间皆传闻这位的性子果敢狠辣,比苏老太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究其真假都不过是道听途说。倒是苏家老幺——也就是当年死里逃生的那位小公子花名在外,最叫人熟知的莫过于他喜好听戏捧坤角儿。两兄弟中间还有个苏二小姐,半年前下嫁给一名大学教师,婚礼办得很简单,全然不似别的大户人家……
这车夫的口才实在是好,就像亲眼所见似的硬是将一部苏家简史讲述得跌宕起伏精彩纷呈。有几分真假是不得而知,反正福臻确是听得入了迷,以致于车都到了目的地,才恍然想起约定的时间,也不知过了没有。
此时眼前这所大洋房的两扇乌油大铁门正敞开着。一路而来的汽车俱在门口转向,继而缓缓驶进大门去。
看来这就是堵车的源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