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平日喧嚣的街市也安静了不少,只听见大雨滂沱的声音,忽然间,婉转悠扬的埙声脚店传来,夹杂着雨落的嘈杂声,更是增添了几分凄凉之意。 卫姝擦拭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长剑剑刃,剑身映着卫姝的脸庞,通体泛着寒意,锋利的剑锋吹毛断发,她收剑入鞘,埙声也戛然而止。 她的房门叩响,应了一声,门外的叶律便推门而入,瞧了瞧已经收拾好包袱的卫姝,走到她的身旁坐下,笑着道:“小石头打算何时动身。” 卫姝抬眸瞧了他一眼,勾唇一笑:“左不过就这一两日,在平阳县耽误了不少时日了,刚巧岳瑶的案子已经了解了,我也没有什么能够帮忙的了。” 叶律托腮看着卫姝,他的眼眸深邃,浅褐色的瞳仁透着神秘,他抿唇含笑,指尖有意无意的卷着发丝,缓缓道:“小石头心地这般善良,万一被人骗了可如何是好。” 卫姝神色微凛,侧首对上他的眼眸:“骗了就骗了,我孑然一人,无钱无权,能骗我什么。” 叶律只是含笑不语,也不知他是听见了什么,随即起身离开了卫姝的屋子回去了自己的房间。卫姝也只当他是想逃避她的问话,故而也没深究什么。 傍晚时分,大雨终于小了不少,黑压压的云层,偶尔刮着风,吹干了青石板路上的水渍。 岳瑶成为了柳家当家人,为答谢赵德芳与卫姝的相救之恩,特地在府中设宴邀他们前往,卫姝叩响了叶律的门,却不曾想半晌都没人回应。 脚店的掌柜瞧着卫姝,忙拿了一纸信笺走上了楼,递到了她的面前:“想必你便是叶公子说的卫姑娘了。” 卫姝睨着他,顺手接过了信笺,眼神中甚是不解:“是。” 掌柜的笑着道:“叶公子说他有事先走一步,特地留了信给您。” 卫姝看着掌柜转身离去的身影,连忙打开信笺,叶律写的是蝇头小楷,字迹苍劲有力,行笔间尽显了他开阔的心胸与狂傲不羁的行事。 “小石头,平阳县中偶遇故人,恐身份识破为你带来不便,先行一步,颍州再遇。” 卫姝看着信纸上的寥寥数语,唇边不由浮出一抹冷笑,心中多有不畅,将信纸捏了团,终究是没有扔掉,只是装进了包袱里,提着剑退了房,朝着柳宅走了去。 暮色来临,城中尽数人家都点上了烛火,薄雾朦胧一片。柳宅花厅内坐着赵德芳一行人与卫姝,想是七郎许久未见,搬了凳子挨着坐,问候了几遍,直到岳瑶来唤开席这才作罢。 岳瑶为答谢众人,一一敬酒,酒香甘醇,还在酒壶中便是香气四溢,许是叶律不辞而别,卫姝的心中不悦多饮了几杯,神思缥缈,似有醉意。 岳瑶命丫鬟收拾了客房,这才搀着卫姝前往休息醒酒,亲自打了水为她擦脸。 烛火映衬下,卫姝的脸庞少了几分英气,更多的是清秀温柔,睡梦中,她眉头紧蹙,双手紧紧地拽着床单,直至指骨泛白也不肯松手。 卫姝呓语着:“母亲……母亲……” 睡梦中之中,白雪覆盖了山脊,寒风呼啸着吹落了树枝上的积雪,她带着穿着妇人翻山越岭的逃着,却不料身后的追兵依旧穷追不舍。 追杀的人穿着白色的披风埋伏在雪地之中,与积雪融为一体,见着卫姝带着妇人前来,便纷纷起身,提刀朝着卫姝冲了过去。她拔剑相对,刀剑相撞迸发出的火花令她的母亲看的的心惊,尤其是杀手的刀割伤她的手臂时,妇人的心便是心疼万分。 杀手瞧准了妇人,锋利的刀刃带着寒风直逼她而去,卫姝面露惧色,跃身而去挡在了妇人的面前,夹杂着落雪刺进了身体之中…… 卫姝从梦中惊醒,瞳孔紧收满是惧色,屋中漆黑一片,唯有窗口处似有月光,偶有清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内,带走了卫姝额上的冷汗。 她起身坐着,梦里的情形在脑海中反复,可梦中那妇人的模样却再也记不清了,无论她如何用力回忆依旧徒劳。 也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上次噩梦时,叶律误以为她被梦魇住了,一盆凉水从头浇了下来,那一瞬,卫姝心中竟有些思念那个不辞而别的人。 翌日一早,卫姝向岳瑶辞行告别,因赵德芳昨夜便赶回了县衙,故而卫姝也不便前往道别,也就就此作罢,独自一人提剑上了路。 晴空烈日,山路上偶有清风拂面,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寂静山路上只有卫姝一人,分外孤寂。忽然在不远处,妇幼的啼哭声分外悲恸,夹杂着男人们的怒吼,听的卫姝不由驻足。 卫姝原是个不好管闲事的人,只是恰巧这一次被她碰上了,她便没来由的有了一种江湖人的拔刀相助的错觉,寻声而去。 穿着褴褛的妇幼老弱,发丝凌乱,此刻真被此处的山匪所劫持,十来个汉子手持大刀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人还挨个挨个的搜查着他们的包袱。见着了散碎的银两,顺手就揣进了自己的衣兜,被抢包袱的老汉连忙扑了上去: “你可不能抢啊,那是要给我孙儿治病用的啊,他都病了许久了,你可不能抢这救命钱啊。” 那领头的岂是会被老汉的一两句话就心软的人?非但不还老汉的钱,抬手便是一刀,鲜活的生命便即刻成了刀下亡魂,霎时间被围住的流民也不敢再出声了。 手起刀落的瞬间,卫姝忽然瞧见不一样的场景,同睡梦中的一样,在刀朝她捅来的时候,那妇人奋不顾身的挡在了她的面前,生生的受了那一刀。 心脏绞痛,卫姝疼的脸色瞬间煞白,捂着胸口缓缓地跪跌在了地上,红了眼眶。她也不知自己从何时起,遗忘了太多的事,她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想不起来。 梦中的一切此刻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出现,在雨夜护着她前行,她唤着父亲的男人,还有替她挡刀的妇人,他们会是谁,为什么出现在她的梦里,那那么清晰。 不由的,卫姝呢喃出声:“父亲……父亲……” 心脏痛的厉害,仿佛天地都颠倒了,回忆如潮汐退散般渐渐散去,卫姝缓缓吐气,紧握长剑缓缓起身,朝着那群劫匪走了过去。 “住手!” 卫姝强打着精神呵斥道,这劫匪听见有人出头,还是个姑娘,不由的嗤之以鼻,围了上来,上下打量了卫姝一番,嘲讽道: “姑娘家家的,莫要以为手中有把剑便想强出头,瞧你模样挺俊俏的,爷我也不要你的银子了,你就跟我回山寨做压寨夫人吧。” 说着话的劫匪头子,上前便想轻薄卫姝,哪料到才刚过伸手朝着卫姝的脸碰去,便被她抽剑出鞘,削去了臂膀。 热血溅到了围上来的几位山匪,他们皆未反应过来,面面相觑时眼中满是惧色,直到那人抱着残臂哭喊大叫,他们这才吓的节节后退。 卫姝神色清冷,手中的剑还在滴着血,那劫匪头子的喊叫太过凄惨,听的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卫姝上前一步他们便是后退一步,随后索性扔掉抢来的东西撒腿便逃。 卫姝瞧着他们仓皇而逃的背影,不由轻蔑一笑,擦拭了长剑上的血迹,朝着被劫持的那些流民走了过去。 瞧见了卫姝孤身一人赶走了劫匪,落难被劫的流民对她很是感恩戴德,一口一个恩人,一声一跪拜,她将人一一搀扶起来。 卫姝瞧了他们残破不堪的衣裳,不由的问道:“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啊。” 流民中年纪稍轻的妇人瞧了瞧卫姝才道:“我们都是从颍州来的,颍州大水,淹了房屋田地,我们也是逃得快才幸免于难。” 卫姝略有疑惑:“那官府呢?官府便不想法安置你们么?” 那小妇人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官府的人早就跑的没影了,能逃的也都逃了,哪有心思管我们啊,不过方才也真是要谢谢姑娘的出手相助。” 卫姝望着这一队的流民,他们一个个受灾远离家园,脸上饱受风霜磨难,不由的想到了之前留书的叶律,他曾说在颍州再遇,如今颍州水灾,也不知道他如今是否安好。 流民纷纷与这位救命恩人告了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卫姝担忧叶律,不由的也加快了脚步,朝着颍州的方向赶去。 步履匆匆,卫姝的脸上也带着些许的焦急之色,却不成想在路口,却被七八个壮汉拦住了去路。 卫姝神色从容镇定,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拦住自己去路的人,身形魁梧,下盘稳如磐石,似乎不好对付。 卫姝抬眸与他们对视,唇边冷笑道:“你们是谁,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那领头的壮汉蔑视了卫姝一眼,找了找手,便见着两个人将已经止血后的劫匪扶了过来,那人一见到卫姝,便立即哭诉道: “大哥,就是她,就是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削了我的臂膀,大哥要为我报仇啊。” 卫姝瞧了那告状的劫匪一眼,唇边冷笑更甚,那壮汉看着卫姝轻蔑的模样略有怒意,冲着卫姝道: “小丫头,我们也不为难你,你削了我兄弟的臂膀,如今你也得留下一只臂膀,否则你就只能留下你的命了。” 卫姝听后不由笑出了声,缓缓道:“我削了他的臂膀,你便来找我寻仇,那被他杀掉的那位老人又该找谁寻仇呢?” 那壮汉倒是一副理直气壮地模样,冷哼一声:“那老家伙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想替我兄弟报仇。”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壮汉瞧了卫姝一脸冷漠,心中怒意犹生,一抬手,围住卫姝的几名壮汉便纷纷提刀就砍了过来,卫姝神色一凛,侧身躲开了那锋利的刀刃,岂料那刀刃又削了过来,卫姝下腰将剑撑着轻巧的地躲开。 一众汉子又提刀朝着卫姝砍了过来,她借剑撑地借力跃身而起,将手中的长剑朝空中扔了出去,踩着率先攻向自己的那把刀的刀尖借力,一把抓住剑柄,拔剑出鞘,剑柄在手中翻转两圈,脚尖刚刚触地便是转身一刺,那领头的人便被卫姝一剑刺穿了身体,血流不止,顿时丧命。 卫姝不仅身手矫捷,剑法灵巧潇洒,还是个杀伐果敢之人,眼神凌厉,气势如虹。 不过片刻时间,围住她的七八条汉子便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她的面前,那被削去臂膀的劫匪也不知所踪。 霎时间清风拂过,带着些许的血腥味道,令人作呕。卫姝用他们身上的衣服擦着血,神情凛冽,收剑入鞘,身上不仅不曾沾一滴血,就连头发都规规矩矩的,没有散乱分毫。 许是方才用力太猛,此刻的卫姝竟觉得有些体力不支,险些摔倒在地,她强撑着身子缓缓超前走着,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由的回头望了过去。 驾马而来的杨七郎老远就瞧见了前头的卫姝,不由挥手大喊:“卫姝姐姐,卫姝姐姐。” 等着近了,他便跳下马背站到了卫姝的面前,只不过瞧见地上横着的尸身时,眼中便满是惊恐之色,连忙抓着卫姝打量着: “姐姐你没事吧,他们都是你杀的么?你可有受伤?” 对于这个还不熟的弟弟给予的关心,卫姝心中略有暖意,正想解释,却不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