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长老们的目光在修士身上逡巡,一一点中了早在秘境里看中的弟子,被点中者皆神情雀跃,暗暗期待着三日后的收徒大典。 赵月昕则被胜宣仙君点中,她恭敬地拜了一拜,眼角眉梢具是欢愉。至于云断,虽然在秘境里并无争夺兽珠的欲望,但从他轻而易举击败其他修士中可窥得其天资聪慧前途无量,也被云瞧的师尊——山寒仙君给瞧了去。 被点中的修士们去元承长老那里换了奖励后被云瞧引去了后山,一番热闹下来,大殿里只剩下余墉,陆僧舟,以及姜瞒三人未被点中,各个神情不一。 余墉垂手而立,目光瞄着宗主和其他几人,内心傲然间隐约有些不解。他在秘境里的表现不说绝伦,起码可称优秀,按理说应该很快就会被点中,怎么会留到现在? 大殿里默了半晌后,元承长老开口道:“余墉,我观你身手敏捷,仅凭一己之力便可打败同阶的其他四人,实力着实令人惊叹,只是你执念过深,手段亦有些残忍,若是无人疏导,日后恐生心魔,我欲收你为徒,引你走上正途,不知你可愿意?” 余墉抬头,瞧见其他仙君长老神色未变,应是早早就商量过,把他推给元承,再看元承长老,面容苍老,身形佝偻,比之其他仙君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余墉心下不快,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敷衍地点了点头,道:“弟子愿意。” 元承长老摸了摸山羊胡须,似是颇为满意的样子,并未注意到余墉离去前那怨恨的一瞥。 剩下姜瞒和陆僧舟二人,姜瞒还好说,已经被慕启琛内定了,就是这陆僧舟令他们有些为难。 陆僧舟此人,年过十九却堪堪炼气一阶,灵气稀薄,本来这种资质他们看都不会看,但他不仅活过了三日,最后在洞窟中的表现更是出人意料,能从赵月昕的只言片语中推出青铜狮子的秘密,且面对余墉堪称残暴的攻击硬是咬牙撑到了传送阵开启,其心志毅力不可不谓之坚硬,若非他资质愚钝,仅凭他在洞窟中的表现便会有不少仙君长老争着要他,哪里像现在这般为难。 段一省审视着底下陆僧舟面色沉静的模样,再看一眼仍旧在沉默中酝酿的仙君长老,心下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从青铜狮子嘴中得来的灵珠可得一件玄阶下品的宝物,去元承长老那挑一件便离开吧。” 言下之意不明而喻。 其他人也只感到稍稍遗憾,并无劝说之意。 陆僧舟握紧了拳头,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那双眼却幽亮得可怕。他直直地望向段宥,定声说道:“我不想要玄阶下品的宝物,只想成为段宥仙君的徒弟!” 这孩子。段一省摇摇头,刚想出声劝止,却见段宥走了下去,长长的裙摆在冰冷的地面上缓慢滑过,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走到陆僧舟的面前,语气听不出来一丝情绪:“你想做我徒弟?” 陆僧舟被她的气势压得胸闷气短,却仍迎上她的目光,沉声道:“此乃我唯一的心愿!” 段宥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陆僧舟道:“记得,可我不悔。” 段宥冷冷地盯了他几息,转身说道:“既如此,便如你所愿。” 众人愕然,姜瞒若有所思,唯有陆僧舟欣喜若狂。 段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神色冷淡,瞧着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段一省对她放心,知她做事有自己的考虑,便挥手叫人带走陆僧舟,目光移到姜瞒身上。 只剩这最后一个了。 段一省舒心,刚要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慕启琛向前走了一步,心下有些好笑。 慕启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启唇道:“姜瞒——” 姜瞒却及时打断他的话,恳切地望向段一省:“宗主,我可以去百兽园当个杂役吗?”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某个方向的冰冷寒意,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姜瞒等了会不见人说话,只好解释道:“我从小就对灵兽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意,总觉它们心性单纯良善,与它们呆在一起身心舒畅,轻松惬意,听闻贵宗有个百兽园,里面有成千上万的灵兽,还有几只世人未知的妖兽,心痒难耐,可恨无人替我引荐,又不识贵宗之人,思来想去只有参加入门考核这一条路,希望宗主成全!” 字字情真意切,目光诚恳,若叫旁人听去定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然而这些话落在殿内人士的耳朵里便是,放屁。 回想起“天眼”中她踩着树枝悠哉游哉地上山,秘境里看破阵法勇闯洞窟,他们就知此人不简单,从慕启琛口中得知她来自凡界一座小城,十几年来蜗居其中并不曾见过大风大浪,身上却有股令人参不透的气质,怎么想怎么不平凡,而这样一个人如今坦言只想成为百兽园中一个最低等的杂役,叫他们如何相信! 段一省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挽救一下这个场面,于是他放缓语气说道:“你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已是炼气五阶,未至筑基便能御剑飞行,若成为我段月宗的内门弟子,将会有数不尽的机缘等着你,甚至一有秘境开启你师尊便能带你入境,这是多少人可求而不可得的,你为何一定要去百兽园呢?何况你成为内门弟子与去百兽园亲近灵兽并不冲突,你若喜欢,我赠予你几只高阶灵兽又有何妨。” 一旁有长老目露诧异,仔细琢磨后也心下了然。高阶灵兽一般只有元婴以上的核心弟子才有资格获得,宗主一出手就如此大方,不过是因为姜瞒的天赋罢了。他们虽气愤于她夺取母珠一事,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段月宗若是收下她绝对是赚了,几只高阶灵兽又算什么。 然而,姜瞒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笑吟吟道:“望宗主成全。” 段一省皱眉,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有人会放着无数的资源秘宝不要,心心念念去当一个低等杂役,他又不是不让她去百兽园。 微微侧头,瞧见慕启琛已经退回了原位,嘴唇紧抿着,眸子里黑漆漆的,仿若映着深沉暗夜的潭水,段一省心下无可奈何,只好道:“你要想好,去了百兽园便不能当我段月宗的弟子了,以后宗门内一切活动你都无法参加,包括长老讲课,鸢台比武,下山历练,都没有你的份。” 姜瞒道:“我已经想好了。” 段一省叹道:“后山百兽园还有一喂兽的职位,待会领了牌子便去任职吧。” 姜瞒拜了拜:“多谢宗主。” 宗主劝说无果,又时刻被某人的低气压侵扰,心身俱疲,摆手道:“下去吧。” “宗主是不是还忘了一事?”姜瞒不动,从乾坤袋中掏出母珠,笑道,“这母珠,你们不要了?” 众人:“……” 天杀的诶!把这要命事给忘了。 段一省揉揉眉心,道:“说吧,你想换什么?” 其他仙君长老皆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 姜瞒也不扭捏,直接道:“我想换取入镜窟的资格。” ……啥? 入镜窟? 长老们一脸“你他妈在逗我吧”的表情。 段一省皱眉道:“镜窟又称‘山鬼劫’,凶险程度可在修仙界排到前五,哪怕是我进入历劫也是千般小心万般谨慎,又何况才炼气五阶的你?” “我在段月城特地买了小册子看过,镜窟历练的是人的心劫,与境界无关。”姜瞒抬头,盯着段一省的眼眸里有一闪而过的暗色的光,“希望宗主不要推拒。” 那一瞬间,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姜瞒身上那远超年龄的深沉气质与磅礴气场,他兀自晃神,回望过去时却只见对方面上漫不经心的笑容。 按下胸腔里涌现的疑窦,他不动声色道:“你既执意,我哪有推拒的道理。这镜窟本只有仙君长老才可以进入,你到时候准备好了去找段宥仙君拿通行牌就是。” 姜瞒笑了笑:“多谢宗主。” 说罢递还了母珠也不再停留,随着一早等候的弟子便去了后山,唯留下大殿内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姜瞒,始终让他们猜不透。 “宗主,我有事先告退。”慕启琛淡淡道,一甩袖子直接朝后山匆匆飞去。 大殿里有人叹了口气,幽幽道:“慕仙君这次丢了脸,依他那小气吧啦的性子,只怕是去找她算账去了。” 段一省默了默,想到慕启琛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又想起他平日里是如何计较灵石,精打细算,一时竟有些幸灾乐祸。 咳。 那头姜瞒被带到后山百兽园,领过牌子谢过引路人后,正慢悠悠地往园中走着,只听得耳侧一阵迅疾的风声,眼前一花,慕启琛已经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深深蹙着眉头,一字一句道:“为何骗我?” 姜瞒道:“我从未说过要拜你为师,何来欺骗一说。” 慕启琛回忆她对他说过的话,脸色越发难看。 她虽未亲口说过,但也知自己误导了对方,空着的那只手打开乾坤袋拎在他的面前,讪讪道:“这里面一万灵石给你,算是赔礼,如何?” 扣着她手腕的力道紧了紧,他一言不发地拽过乾坤袋,眉宇间一片纠结,继而认真道:“下不为例。” “放心。”姜瞒抽出手,边揉着腕子边笑道。 慕启琛这人,真是好哄极了。 他收了灵石还是郁闷,眼神沉沉道:“你为何不愿拜我为师?瞧不上我?还是心有所属?” 姜瞒:“……”仙君,您后半句话真让人遐想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