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通了的张青一边感叹黄袍尊者的用心良苦,一边心领神会地打消了自己先时想要派人来打扫和伺候的心思,讨好地笑着:“便是这处了,累了大半天,小的也不耽误爷休息了,这边去了。”
司嫣看着这一床一柜、杂草丛生的危房,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便独自走了进去。张青看着他那清雅的身姿和从容的气度,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边赞叹着一边听着几个小童对自己不住的夸赞,飘飘然地也是一挥手一转身,自觉潇洒万分地去也。
……
这是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时不时刮来一小阵风就能带走几缕茅草,“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门口有两棵半枯老树,一棵是枣树,一棵还是枣树;其上几只青鸦在厉声嘶叫,颇有“枯藤老树昏鸦”之感。
如此想来,倒是多了几分意境呢。
难道这就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司嫣劫后余生,倒是有了几分情调,索性先放下脑海中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这般想着,倒是自己都觉出几番趣味来,不仅噗嗤地笑了出来。
夕阳下陋室前那绝色少年的噗嗤一笑,惊动了树上一只鸦雀,那灰暗无趣的羽衣晕染着暖黄色的彩霞余晖,在那黄调底色的天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倒是无端衬得几分艳丽。
屋内有口长满青苔的井,井水干净清澈,井壁也也没有蜘蛛网,用水上倒是无须担心;屋内狭小,顶上的角落里挂着些许蜘蛛网,靠窗摆放了一张床,靠墙边则是一个旧木柜。这屋子说干净也不干净,但说是常年无人住倒也不像,倒是让人疑惑的紧。
等外边那管事带人走远,司嫣才撑着连续多次受伤的身子,从井中提了大半桶水;又从屋内那一大堆杂七杂八垒在一起的旧物杂物中翻出了一个铜盆和一个断了一只腿的凳子。
把凳子固定好靠在墙边,司嫣用水冲洗干净铜盆,把铜盆置于凳上,只见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隐约映出了自己脸上的血痕。许是未即时清洗,又被路上的风一吹,似乎依然凝结于上。
伸手捧起一捧水,任水珠打湿鬓角和少许凌乱的发丝,司嫣仔仔细细地将血迹洗净了。
光是做这些司嫣就已花了大半个时辰,累极倦极的司嫣强打起精神,再次点燃了驱虫蚁鸟兽的熏香,服下一颗自制的疗伤丸,料理清洗一番便躺在那张吱吱作响的木床上,体力不支,沉沉睡去。
……
餍足醒来,天蒙蒙亮,几声鸟鸣伴随着窗外的阵阵雾气飘来,司嫣动动身子,床板微微响了几声,察觉自己身上没那么难受,正准备起身,却听见门吱呀一声,立时警觉,瞬间弹坐起的同时右手有意无意地略过腰间暗藏的匕首,左手也拢在衣袖里捏住了粉末,却见那藏青衣的管事并着一个练气低阶修为的亭亭婀娜的女子进来。
司嫣放松表情,右手随意地放了下来,左手依然拢着,一副刚刚坐起的样子,便听见那藏青衣管事裹了糖果似的甜腻嗓音:“尊者请您醒后一叙。小的先行告退,爷洗漱好便随尊者的贴身侍女春儿去。”
司嫣一边再次奇怪于那尊者的态度,一边不动神色地应答着。待那管事走后,见那婢女似乎要上前,司嫣忙告了声谢,请那春儿门外稍等片刻,那婢女倒也没有多余的表示,先时愣了一愣便轻轻退了出去。迅速洗漱一番后,司嫣随着那贴身婢女去往黄袍的住所。
司嫣一路思索着,也不欲打草惊蛇,一路无话,所幸那婢女春儿也一路低头无言前行带路,不多时便到了之前那扇厚重的木门前,那侍女停住了,端庄低头立着,声音不高不低、不轻不重:“主子,人带到了。”
“嗯,你下去吧。”带着灵劲的声音空灵而淩淩,让人无法探知其情绪。
“咳咳。”司嫣却在女子正说着话的时候,似乎是旧伤复发实在忍不住一般,用衣袖捂着咳嗽,却咳出了声,还微微喘了几下。
侍女正欲退下,听见这声,惊地愣了一下,同情而复杂地回头望了好几眼,步伐有些杂乱,一不小心踩住了衣摆崴了一脚,膝盖磕在了布满青苔的台阶上,却不顾痛楚迅速起身跑走了。
而里面的人既没有责罚她殿前失仪,也没有责罚司嫣无礼,只静静着。
司嫣心下更安,面上不显,轻轻推开那道门,走了进去。
还是昨天一样的摆设,还是一样的层层幔帐,但那黄袍却没有像昨天一样躺于床榻中,而是端坐于上位。
她的态度太奇怪了。
虽说一个魔教的掌门人如果性情诡异、即使自身急需鲜血仍要收个无修为的亲传弟子也是可能的,但司嫣多年的漂泊和伪装让他能少许察受到他人言语中的态度。
即使少言,即使语气似乎听上去淡漠而威严,但以司嫣自己以往或乖巧贴心、或假意温柔的各种伪装经验来说——女子话语中的态度,是惶恐。
“你不是黄梅教主。”司嫣踏上台阶,径直走到了那女子身旁,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